第26章
作者:枕上灯      更新:2025-12-19 17:29      字数:3135
  “我……”云无忧张了张嘴,方才那场烈烈灼烧的心火刹那间熄灭,她僵在原地,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段檀是实打实地拿她当昭平郡主,而眼下,于公她要留在良王府刺探消息,于私段檀已经救过她两回,不论怎么想,她都不该在这时候扫段檀的兴。
  做赝品,就该有做赝品的觉悟。
  段檀见云无忧似乎不太高兴,也不知道是自己方才说的话太冲,还是手下力气用得太重,心里忍不住有些后悔。
  于是拐着弯宽慰了她几句,又借擦汗的由头偷摸给她揉脑门,最后倒给自己折腾出满身的汗。
  云无忧发觉后如临大敌,只当他刚解完毒身体太虚,赶紧押着他睡下。
  段檀刚经历一场刮骨疗毒,又喝了药,本就疲乏,很快便沉入梦中,云无忧等他睡熟,掰开他那紧紧攥住自己不放的指头,离开卧房走到小花园中,漫无目的地游逛,整理着她纷乱的思绪。
  好巧不巧,她又遇到了那个肖似林安的女童。
  二人玩闹一会儿,分别之际,云无忧却见女童身体骤然抽搐,摔倒在地,整个人也开始急喘,小脸烧得通红,神智完全混乱,眼睛都睁不开。
  她这副模样简直和林安发病时如出一辙,云无忧顿时头皮发麻,脑海中涌现无数往日的痛苦记忆。
  但毕竟是危急时刻,云无忧立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清醒过来,抱起女童滚烫的身子就往王府中太医处疾驰。
  可她还没跑出小花园就遇到了戚娘,戚娘似乎正急着寻找x什么,两个人猛地撞在一起,双双倒在地上。
  云无忧用身体垫在女童身下,接着搂住她站起身,准备继续赶去太医处,却被戚娘截住了。
  戚娘二话不说先给孩子嘴里塞进了一颗药丸,云无忧神色惊疑,但见药丸与当初盟主喂林安吃的那种极为相似,便不曾阻拦。
  没过多久,女童不再抽搐,呼吸渐渐平稳,身上的高热也开始退去,只是暂时还晕着醒不来。
  见此,在场的两个大人都松了口气。
  云无忧心中疑窦重重,迟疑片刻后向戚娘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戚娘从云无忧怀里抱过女童,垂眸道:“回世子妃,奴婢与她并无亲缘,只是受人之托照顾她。”
  云无忧不依不饶地追问:
  “她叫什么?父母是谁?你可知她得的是什么病?你那药又是从何而来?”
  戚娘面不改色道:“她名枳,小字阿宁,还不足三岁,是王爷侍妾所出之女,母亲早逝,病是胎里带的,药是太医给的,余下的,奴婢不甚清楚。”
  戚娘的回答几乎堵死了云无忧的话头,她一时讷讷,说不出话来。
  戚娘抱着女童向她行过礼后,转身想要离开小花园,云无忧脑中一团乱麻,看着她的背影兀然出声:
  “你认识林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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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认识林寻吗?
  第22章
  戚娘脚步一顿,抱着阿宁回头看她,有些踌躇道:“你见过林寻?林寻……近日可好?”
  竟然真的是林寻故交,云无忧眼眶霎时涌上一股热意,喉中止不住哽咽:“林寻……一年多以前……就已经过世了。”
  戚娘面色怔忡,呢喃着重复云无忧的话:“过世了……”
  云无忧看着她潸然泪下。
  二人缓和心绪后,安顿好阿宁,找了个无人之处坐下长谈。
  戚娘问起云无忧与林寻的往事,云无忧如实相告:
  “天授十九年十一月末,我在家闷久了,偷溜出去打猎,正巧在林子里捡到了昏迷不醒的林寻。
  那时候我爹正催我找个人嫁了,我便决定同林寻成婚,可是我爹又不肯了,非说林寻一穷二白来历不明,配不上我。
  所以十二月我就带林寻搬出家门,硬是成了这个婚。
  第二年夏天,安儿出生了,但他生下来没几天,林寻就病重去世,我爹心疼我一个人拉扯孩子,就又将我和安儿接回老宅。
  我们一同抚养安儿,三代同堂,倒也和睦。
  可惜好景不长,年末我爹旧伤复发,也撒手人寰。
  后来就更坏了,安儿刚会说话便被诊出患有毒症,为给他治病,我卖了沧州的祖产四处求医,最后来到京城。
  到京城没多久,安儿也……”
  云无忧悲不成声,戚娘眼中也隐有泪光,将她搂在怀里,缓缓拍着背宽慰:“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林寻生前能遇到你,也算是幸事。”
  云无忧两眼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林寻是再好不过的好人,温柔豁达,至诚至善,遇到林寻,是我之幸才对,可我却连安儿都没能保住,他还那么小……”
  戚娘抚着她的头,柔声道:“生死有命,不是你的错。”
  云无忧低下头去,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镇定下来,而后向戚娘提出了许多疑问,却都被戚娘语焉不详地含糊了过去。
  只在她提到“遇见一个能诊治林安奇症的好心人”之时,戚娘皱眉道:“这好心人是何来头?”
  云无忧道:“也是个苦命人,我们同舟共济罢了。”
  盟主的身份,她还是得遮掩一二。
  戚娘面露惊疑:“苦命人?”
  她提醒云无忧:“你听我一句,能治得了林安病症的绝不会是苦命人,你该好好想想,为何你遍寻四方名医,却唯独只有这个好心人能治病,你莫要被这人骗了。”
  云无忧闻言心中泛起涟漪。
  戚娘说的不无道理,她寻遍四方,为何就只遇到盟主一个人能治林安的病?
  旁的医师可都是连分毫头绪都没有,而且看戚娘的反应,这病分明与良王府关系匪浅……
  而且盟主若是光明正大,为何从不肯摘下脸上面具?
  还有,当初也是盟主告诉她,她长着一张酷似昭平郡主的脸……
  云无忧思绪纷乱良久,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盟主毕竟助她甚多,或许是盟主另有机缘也说不定。
  想想飞雪盟那么多苦命人,都是盟主施以援手逐个接纳他们进盟的。
  再说做反贼的头领,为保命隐匿身份也完全说得过去。
  她不能单凭一件事便钉死一个人,而且戚娘对她遮遮掩掩,颇多隐瞒,纵是林寻故交,恐怕也未必可以全信。
  话虽如此,但这番谈话过后,云无忧对盟主的信任,终究是不再如从前那般坚不可摧。
  后头的日子里,因着林寻的渊源,她与戚娘和阿宁的关系日益亲密起来。
  ……
  昌平公主死后的五七之日,云无忧与段檀前往信平侯府吊唁。
  到信平侯府门前时,云无忧抬头望着信平侯府的匾额道:
  “听说这场祭礼本该同葬礼一般,在昌平公主府操办,是信平侯感念他们夫妻情谊,才放在侯府祭奠。”
  段檀刮骨疗毒的伤势尚未痊愈,面色仍有些苍白,对此冷笑一声:“杨遥臣如此惺惺作态,还不是为了接手岑丰的长河营。”
  岑大将军前些时日已经以庶人之礼下葬,听说葬礼上宾客寥寥,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云无忧听完只笑了笑没接话,毕竟是在人家家门口,她可不是段檀这种能口无遮拦的天皇贵胄。
  二人进入正厅,厅内宾客不少,他们找了个稍微清静的位子落座。
  坐下没多久,就见外面有侍从高声唱诺:“皇后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接驾。
  没多久,杨皇后在前呼后拥下迈入正厅,右手虚抬:“诸位不必拘束,今日公主祭礼,本宫是作为亲眷前来吊唁的。”
  云无忧跪伏在地,只觉这声音实在熟悉,起身时忍不住往杨皇后脸上暗瞥一眼。
  只见华贵肃穆的素银莲花冠下,是一张被铅白脂粉淡淡覆盖的面容,黛眉入鬓,目如点漆,此刻眸光一转,正对上云无忧视线。
  云无忧急忙侧头避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杨皇后竟是她总在宫中遇到的那个素衣女子!
  她一时间心绪纷乱,神思恍惚,找了个借口便离开嘈杂的正厅,想冷静下来捋清眼前境况。
  她原本呆坐在后花园的秋千架上神游天外,不料背后却猛地传来一股推力,她惊了一跳扭头看去,却见杨皇后正在为她推秋千。
  她不知所措:“……殿下……”
  杨皇后却神色寻常道:“我名杨苕,字之华,你不必多礼,待我如从前便好。”
  她话是这么说,云无忧却并不当真,当即起身行礼。
  杨皇后也没再制止她,绕到秋千架前坐下:“不逗你了,推着我玩会儿。”
  云无忧依言为她推起秋千。
  过了半晌,杨皇后忽然道:“程曜灵以前也为我推过秋千,她生前常叫我之华,她死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之华了。”
  杨皇后该不会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之华二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