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作者:無虛上人      更新:2025-12-19 17:20      字数:3188
  顾元珩顿了顿,忽盯着燕儿的眼睛不甘地问道:“你也因为小怜之死怨恨朕,是吗?”
  燕儿惶恐,不知为何陛下会参透自己的心思,可是这惶恐转瞬即逝,只剩下了木然。
  “陛下恕罪,奴婢岂敢如此,是奴婢照看不周,害死了小怜,况且小怜死后陛下处置了那么多人,唯独饶过了奴婢,已然是宽厚之至……只是这些时日想起小怜天真烂漫的模样,不免觉得心痛。”
  这样滴水不漏的话总是极好听的,却也并不会有半分真心。
  “那小眉平日里还同你说过什么?朕离开行宫那段时间,她初有身孕时,可有什么朕不知晓的事?”
  燕儿幽幽地答道:“娘娘总是提一些要离开的话,她说自己不能留在皇宫中,担心自己身份低微,将来拖累了孩子,有时也会感到害怕,还说担忧今后总有一日会被陛下厌弃,只是知道陛下要回来了,便开朗了许多,没再提过了。”
  得了示意,燕儿便退出了寝殿,关上殿门时,听到了天子悔恨难耐的泣声。
  *
  顾元琛去了玉芙殿,何永春便留在宗馥芬的青露殿坐立难安等着,听说陛下忽然不顾抱恙去看望姜眉,更是心悬在喉。
  而后又是听说陛下怒气冲冲离开,又是传言皇后娘娘大限将至,他心中所受煎熬,不比当事之人少。
  终于是等到了顾元琛惶惶然回来,见到何永春第一句话便是:“她说本王应当去死,她也觉得当年本王应该死掉,八弟应该活下来,他们说的对,是该如此。”
  “只是我偏不要让他们如愿。”
  而后顾元琛笑了笑,恢复了他素来的骄矜,凉薄。
  方才的意志沉沉转眼间烟消云散了。
  他并不急着离开,也不管宗馥芬告诉他什么姜眉快要死了的话。
  他只是耐心地换了衣袍,教宗馥芬的琴师弹他数日前曾为她弹过的东昌曲,琴师弹错一处,他便耐心地指点出来,不厌其烦,快到了黄昏日落时,才带着何永春离开。
  何永春与宗馥芬对视了一眼,目中皆是无奈。
  马车上,何永春小t心地问起发生了何事,顾元琛仍是笑意泠泠,轻声道:“我不能让他们如愿。”
  这一次见面,何永春是千万分地期盼着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是显然天不遂人愿。
  究竟是怎么了,姜眉何故说出那样残忍的话呢,她不是知道从前王爷经历过什么吗?
  顾元琛甘愿把心上的伤口和没入其中的匕刃给姜眉看,她就也狠心握紧刀柄狠狠钻转起来。
  怎么就闹成了这样的结局?
  回到府上,顾元琛径直去看望了琉桐,陪她说了许久的话,又带着小莹和香茵用了晚膳,没有半分伤心的模样,用过饭,便是让香茵陪着下棋,直至夜深。
  趁着沐浴时,何永春叮嘱了香茵几句,让她好生侍奉,更要小心说话。
  香茵不知行宫中发生的事,只知道自半月前陛下宣布要立新后,她也成了顾元琛的侧妃,却再也不得一见,以为今日顾元琛的心情大好,要她侍寝,险些喜极而泣。
  她换了寝衣在内室等着,顾元琛沐毕,脚步轻至无声,墨色的青丝垂压在玄色寝衣上,整个人似是隐没在了黑夜里。
  他不言语,香茵有些怯怯地道:“妾身想王爷今日离府至黄昏,回来后便一直下棋,担心您乏了,便熄了灯烛,您若是还想下棋,嫔妾为您点灯。”
  顾元琛摇了摇头,走上前半揽住香茵,用手背抚着她的脸。
  “不过是几盏灯烛罢了,也需耗费你这许话来?”
  他微微俯下身,嗓音有些低哑,在香茵耳边问道:“你很怕本王吗?”
  似是愠怒发问,又似是怜爱挑逗,他的语气中让人琢磨不透半分用意。
  “没……没有,只是被王爷立为侧妃后,已有数日不见王爷,一时心中激动罢了。”
  顾元琛轻笑一声,挽着她的手,将人缓缓抱起,走到床榻前放下,香茵起身想去解帷帐上的系带,被他轻按了回去。
  “不必,你躺着便是了,本王不在意这些。”
  他睡在香茵身边,沐浴之后淡淡的香气扑在她面上,倒是让慌乱的心平静了不少。
  香茵大抵明白,今夜王爷是不会让自己侍寝的,心里虽难过,却也早已释怀了,只是怀着一颗虔诚依恋的心,握住了顾元琛的攥紧在枕角的手指,轻轻安抚。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向香茵这一侧贴近了一些。
  “本王应当是命里无子的。”
  他说这句话时是笑着的,香茵有些不解,以为王爷在点自己的心思,才想开口,顾元琛又道:“与你无关,是旧年的积劳,还有那治那寒疾吃药吃坏的,本王早就知道了。”
  香茵心思细腻,又深爱顾元琛,听得心里酸涩,便落下泪来,顾元珩轻声斥道:“不许哭,也不许说什么安慰的话。”
  言罢,温凉的手指在她眼角拨过,为她擦净了泪水,才觉心底一暖,便听他淡淡地问道:“方才你为什么哭?”
  “是觉得本王可怜吗?那你倒是心地善良。”
  顾元琛将她抱在怀里,忽然就自顾自地说起了往事,往事要从和说起呢,便是先帝时的后宫吧。
  先帝的后宫有一位徐妃,她抚养着太子,亦有了身孕,极尽荣宠。
  怀胎十月,她诞下了双生子,一个是白净壮硕的死婴,一个活着,却是黑瘦干枯。时岁大旱,这个孩子被视为旱魃,托生在妖妃腹中,害死了原本的皇嗣,降生皇家为祸人间。
  “那个孩子便是我。”
  他喃喃地说着,语气轻快,顺势抱得更紧,温热的呼吸吐在香茵的颈侧,这是她满心爱慕的王爷,数日期盼的时刻,却不能让她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幼时许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不止一次听见,我才应该是一个死婴,我的八弟才应当活下来。”
  “父皇也一定是说过这样的话,其实我恨他,他和当今的太后才是天生一对,若是石贼不曾叛国,我一定会亲手杀了父皇,夺了他江山的。”
  “可是那日皇城沦陷,死别前父皇又偏偏叮嘱我,说了一些什么最看重我的话,让我南逃,让我活下去,将来有一日灭贼驱寇,复国还都,报国仇家恨。”
  他强逼香茵抱紧自己,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自己被需要的意义,似是笑又似是哭,原本清润的嗓音变得可怖。
  “那日我当真是感动极了,即刻便原谅了父皇从前的所有过错,一心想着为父兄报仇,后来被逼将皇位拱手交出的时候才如梦初醒,觉得自己蠢笨,父皇他真是好谋算啊……你说呢,本王是不是很可笑?”
  香茵吓得不敢挪动身子,她一个小小女子,如何明白这些家国大事,只是细声劝顾元琛不要再想这些过往的痛楚,或是说些别的。
  “为什么不!有什么不敢说的,这是本王的府邸!本王忍受的还不够多吗!”
  香茵吓得身子一抖,起身想要跪地请罪,被他拉回到了怀中,她心目中温润清隽的王爷不复存在了,如今只剩下一个被仇恨吞驱的恶鬼,她好害怕,她忽然不想做什么侧妃了。
  顾元琛不顾她的啜泣和认错,只是一味地说着,他藏在心底的隐秘之事悉数都倾倒出来,从前是为了保护他心底最脆弱之处,而今既已被姜眉蹂躏的支离破碎,便无需在乎了。
  香茵不知道要怎么办,恐惧和爱惜催逼着她,她想要了解顾元琛的心伤,想为他排忧解难,可是她也只是一个泯然众人的女子罢了。
  便只好忐忑不安地听着,安抚顾元琛,听他碎碎念念,说罢先帝,说罢太后,说罢当今陛下,诉却过往,时而笑时而哭,不知是得了什么疯病。
  听到香茵小声地啜泣,他似乎清醒了片刻,又把人安抚着睡下,温声细语,却还是不断倾诉,直至声音都干哑起来,不知更漏几响。
  “这些事,你都记得了吗,你要替我记住,你不是说对我有情吗?”顾元琛气若游丝地问道,亲昵地抚着香茵的小腹。
  “是……嫔妾记得,都记得了。”
  香茵颤颤巍巍地回答,尝试转过身去,却被制锢得更紧。
  “你不能对我说狠心的话,记得么?”
  “……记得了。”
  “我知道你最懂我的心。”
  他温柔又依恋地说道。
  “眉儿,我们今后都不要分开。”
  第77章 顺服
  姜眉昏迷的几日里,顾元珩若无政事,便是寸步不离守着,细心呵护,可眼见姜眉能醒来少饮下米粥,不至于整日昏睡时,却再不来探望一次,更不许寝宫中的任何人向她提及自己曾来过之事。
  再之后的几天,便听说陛下纳了几位美人良娣,多数送回京城,只有三人入住了行宫,来姜眉的寝宫外殿行过一次礼,是燕儿代为接见。
  三人都是清秀姣好的相貌,走后有胆子大的小宫女说:“怎么瞧着都是皇后娘娘一般的容色?陛下只喜欢这样的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