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热情，赤诚，幽绿色的眸子如宝石般发亮，笑着对他说：“阿颜，我可以跟你交往吗？”
  褚颜因这美好的回忆而扯起了一丝笑容，也是在这怔忡的瞬间，一片碎裂的花瓣，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那股陌生的疼痛里清醒，似乎不愿相信，是裴恒弄伤了他。
  那片染血的纸花，如凋零的血一般，落到了地上。
  褚颜觉得很疼，远胜于他被关押时所受的所有折磨，甚至超过了他丧子的疼痛。
  秦义重飘飘然落到了裴恒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颂道：“裴恒，干得不错！”
  后面的调查员们也一并欢呼起来，道：“杀了他，杀了他！”
  褚颜看着这滑稽的一幕，眼睛一点一点，烧作赤红。
  他幻化出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裴恒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一时间，他再看不到那些幸灾乐祸的人类，看不到四周隐含的杀机。
  他的满心满眼，都只剩这一个人，他唯一的爱人，也是他唯一的软肋。
  他将本要对准所有人的“抹杀”，齐聚在了这一个人身上。
  他看着裴恒在他手中挣扎，看着他那双曾给过他无数欢愉和拥抱的手，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消散。
  你也会痛吗？裴恒。
  褚颜看着他那副凄惨的模样，始觉得胸口的疼痛开始减缓。
  我是为了顶替你，才走进那个世界。
  可现在，你却为了他们，对我拔刀相向。
  你该死！
  可为什么，明明痛苦的是裴恒，却有冰凉的泪从他的眼眶里滑落下来，打湿了他的面庞。
  他用指尖沾染着那陌生的液体，却不知这泪水，来自于何方。
  因他的迟疑，裴恒从他的手中掉了下来。
  失去双手的疼痛，明明让他连站都站不稳，可他却仍是一步步，向着褚颜爬了过来。
  “阿颜，对不起！”他哭着说。
  第108章 救老婆
  现在说对不起, 还有用吗？褚颜冷冷地想。
  对不起的话，能让我的孩子活过来吗？
  他没有再看裴恒一眼，只对着面前的所有人, 发动了彻底的“遗忘”！
  他厌恶这些该死的人类, 也不愿去听他们口中恶劣的陈词。
  他本是孤身而来，最终也将孤身离去。
  但所有算计他的人，他都会让他们不得好死！
  当他成功解除了所有危机, 就要从这里抽身离去时，他的目光, 仍是难以遏制地停留在了裴恒身上。
  似乎, 这个身体正在天人交战。
  一半灵魂，想救他。
  一半灵魂, 想杀他。
  他沉默了很久, 最终, 爱裴恒的那一半占了上风，用赐予的空间之力，作为对抹去他这双手的补偿。
  从此以后，桥归桥, 路归路。
  他以那副怪物的形态, 从那里离开。
  他的意识时而清醒, 时而糊涂，外形也一会儿好，一会儿坏。
  他寻找着身上能吃的东西，却只找到一张陌生的船票。
  恍惚间, 他觉得，这就是他该去的地方了。
  他坐在渡船之上，顺着河道漂流, 东奔大海。
  可他才不过行了一段路，就遇上了前来追击的阮星河。
  后面的事，差不多都知道了。
  …………
  随着记忆回笼，光人也终于在他面前显露了真容。
  正是曾无数次阴谋暗算他，想要置他于死地的——阮星河。
  “你……该死！”褚颜凝聚最后的力量，想要将他“抹杀”！
  可经过特情局几位半神的轮番消耗，又遭遇了阿吞神强烈精神冲击的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在他放出杀招的同时，蛰伏许久的阮星河，也对着他释放了自己的最强一招。
  那是一块浓缩为指甲大小的光团，被他径直送入了褚颜的眉心。
  而虚弱到极致的褚颜，根本没办法来阻止。
  此招名为“时间轮回”。
  他被带回那一日的渡船之上，举目四望时，只来得及窥见阮星河带着恶劣笑容的剪影。
  随着无穷的能量轰击在他的腹部，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也瞬间传了过来。
  他看到鲜血从他的身下蔓延，有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正从他的身体里缓缓流逝。
  那是他的孩子，不！
  不要！
  他在一瞬之间，崩溃为了彻彻底底的怪物，连最后一份清醒，也消失无踪。
  …………
  看到他的这副情态，阮星河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缓缓走近，正打算收割自己的劳动成果，就被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打断了进程。
  “滚开！”
  那是——从特情局总部匆匆赶来的裴恒！
  他用纸鸢将阮星河轰到一边，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冲到了褚颜面前。
  可他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爱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半点都认不得他了。
  因为“时间延迟”被打破，阿吞神的触手又一次卷土重来。
  有过之前那次对战时的经验，他利落地转身，用空间之力将那个出口直接封锁，将半截未能抽离的触手生生斩断。
  又将一枚带火的纸鸢扔过去，让失去控制的触手被烧成了一堆飞灰。
  阮星河面色一变，而这时裴恒的“空间封锁”也已经成形，将他围困在了中间。
  裴恒手上还有刚刚挣脱的银色手铐，显然是好不容易才从特情局里逃出来。
  阮星河虽然短暂失了自由，却也不见半点慌张，他看了看裴恒狼狈的样子，笑道：“局里特地安排了好几个半神级的调查员盯你，没想到还是被你跑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裴恒从口袋里拿出几样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地上扔去。
  见状，阮星河那张带笑的脸，霎时变得有点僵硬。
  他在特情局里用分身制造了许多钉子，平时都唯他马首是瞻。而这些随身物品，就来自于他的那些下属。
  “如果不是为了找出你的那些暗桩，我也不至于迟来一步。”裴恒的话语中流露出几分后悔，他闭了闭眸子，心想，如果他来得更早些，他的阿颜，或许就不会……
  想到这里，他那双幽绿色的双眸，又重新被恨意所点燃。
  他操纵着极致的空间之力，封锁四方，再不让阮星河有一点逃离的机会。
  “我师父的仇，阿颜的仇，一起算吧！”
  无数折纸在他指下翻飞，结合成一只庞大无匹的凤凰。
  只听一声嘹亮的凤鸣，伴随着四周空间寸寸塌陷的声响，阮星河只能被迫困锁在原地，直面那强大的冲击。
  他眼神一变，索性以时间来对抗征伐。
  时间的流转让纸凤凰开始变黄、瓦解，然而它身体中灌注的力量依然不改其行，径直朝阮星河冲去。
  避无可避之下，阮星河只能双手成爪，凝成圆球形状，张口鲸吞，将那无法消弭的能量“吞噬”到腹中。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裴恒在这凤凰里，也藏了一缕空间之力。
  很快，那一个个独立的空间，就开始在他体内复刻和膨胀。
  他的躯体在强大的压力下开始爆裂，他操纵着时间进行倒流，想回到还未吞下这物的时间节点。
  可刚刚他忙着对付褚颜，已将能量消耗了不少，竟让裴恒成功找到先机，欺至了他的身边。
  只消一掌，无边无际的能量便在阮星河骨架里炸开，沿着关节一路往四肢而去。
  伴随着密集如雨的攻击，和汹涌的能量一起注入的，是裴恒滔天的恨意。
  即便是阮星河，在里外受敌的情况下，也不由得发出了难以忍受的剧烈嘶鸣。
  他拼着断尾求生的意志，将自己的身体从这具凡人的骨架里挣脱出来，以水母般的软体状态，勉强寻到一丝时空中的罅隙，迅速窜逃了去。
  裴恒本想拔足去追，可当他瞥见一旁毫无神智可言的褚颜，又只能生生停下脚步。
  “阿颜。”他哽咽着唤了一声，刚想靠近这好不容易再见的爱人，就见异化的褚颜扬起无数扭曲的触手，用从身体里延伸出的触须，将他的手臂扎得鲜血淋漓。
  裴恒只在那触须刺入时稍稍动了下眉头，而后竟避也不避，径直朝着褚颜的方向行去。
  这一步一步，跨越的是七年被迫分离的时光。
  是他无尽的歉疚和后悔。
  他让他的阿颜独自一个人行了那么远的路，让他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与委屈，竟直到此时此刻，才来得及对他说一声：
  “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