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成员需在零式上将的监管下进行登记，接受审查，并解除组织编制。组织财产，包括但不限于驻地、物资及一切相关物品，均由议会指定专员接收。”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也砸在蔷薇和所有躲在建筑里、透过缝隙惊恐观望的异能者心头。
  “非法聚集？庇护罪犯？”
  蔷薇猛地向前一步，赤红的火焰不受控制地从她发梢、指尖迸出几缕，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
  “玫瑰！你看着我！你看着这些眼睛！我们是为了活命才聚在一起的！是这座城市，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是他们逼得我们无路可走！是你当年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家！”
  她的声音越说越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和绝望的求证。
  “是你建立了这里！是你给了我们名字和希望！玫瑰……这个名字是我们给你的尊称！这是我们认知中最美好的花朵！”
  面对这几乎能点燃空气的质问，那个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轻轻抬手，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被热风微微吹动的面纱边缘。
  “过去如何，并不影响现在【金色蔷薇】已触犯黎明城律法，扰乱治安的事实。”她的声音依旧一如既往，仿佛面对的不是当初她一手带大的小女孩。
  “情感与回忆，不能成为违抗秩序的理由。我如今代表议会意志而来，即是执行律法。个人情感，无关紧要。”
  个人情感，无关紧要。
  蔷薇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地一声断裂了。
  她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那曾经支撑她走过最黑暗岁月的身影。
  那曾被她视为母亲、视为姐姐、视为引路人的温暖存在，此刻穿着敌人的华服，站在敌人的阵营里，用最冷酷的言辞，宣判着她和“家”的死刑。
  信仰不是一瞬间崩塌的。
  它是在经年累月的等待和猜测中渐渐风化，是在重逢时对方漠然的眼神里出现第一道裂痕，是在那句“个人情感，无关紧要”里被彻底碾碎成粉末。
  蔷薇眼中的火焰熄灭了，不是主动收敛，而是某种支撑它的内核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灰烬般的空洞。
  她周身的异能波动极不稳定地闪烁着，皮肤下隐隐有诡异的黑色纹路浮现，又强行被她压了下去。那是黑潮侵蚀加剧的征兆，在极度情绪波动下几乎失控。
  她看着那个人，看着那张美丽的面纱，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
  “好……好一个‘个人情感，无关紧要’……好一个‘代表议会意志’……”
  她抬起手，不是指向零式上将的浮游炮，而是直直地指向那个人。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没有什么隐情，没有什么苦衷……只是我们这些下城区的蝼蚁，这些被你们视为怪物的异能者，不配再占用您这位‘贵族女士’的‘个人情感’了，对吗？”
  “您当初所做的一切，只是是一位贵族小姐随性而为的施舍吗？蒙古利亚女士？”
  最后，蔷薇再也没有说出那个亲切的名字。
  而是直呼那个人的贵族姓氏。
  面纱之下，玫瑰的睫毛似乎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灵魂深处的悲哀和绝望几乎要冲破最高意志的束缚。
  但最终，她的声音依旧平稳：“请注意你的言辞，s级异能者蔷薇。对抗只会带来不必要的伤害。命令必须执行。”
  “命令……”蔷薇喃喃重复，她环顾四周，看着这片倾注了她和无数同伴心血的简陋家园，看着那些从门窗后露出的、充满恐惧、迷茫和同样破碎期待的眼睛。
  最后，她的目光回到玫瑰身上。所有的激动、愤怒、质问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我，服从命令。”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铁锈味。
  “首领……”
  “蔷薇姐……”
  “混蛋……”
  组织成员中传来压抑的、不敢置信的呜咽和低呼。
  蔷薇没有回头。她只是挺直了背脊，尽管那背影看上去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折断。
  她看着那个完全变得陌生的人，一字一句地说：“我会负责通知所有人，配合登记和审查。组织……解散。”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包括那个她曾称之为“玫瑰姐”的幻影，转过身，一步步走向组织那扇简陋的大门。
  脚步沉重，像是踩在刀刃上，又像是踩在自己已然粉碎的信仰遗骸上。
  在她身后，玫瑰静静地站在原地，面纱之下无人看见的嘴唇抿得发白，纤细的手指蜷缩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只有轮椅上的白先生，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她过于挺直的脊背，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
  零式上将的浮游炮依旧悬浮着，闪着幽蓝的待机光芒。
  下城区的风呜咽着卷过破旧房屋，带起灰尘，也带走了最后一点虚幻的温度。
  蔷薇的信仰，在重逢的这一刻，死去了。
  死在了昔日引路人冰冷的目光和话语里，死得无声无息，只剩下满腔冻结的恨意，和一片看不到前路的黑暗。
  【这个组织，从原本的【金色玫瑰】长成为【金色蔷薇】。
  但最终，无论是玫瑰亦或者是蔷薇，这些不过是寿命短暂的鲜花。
  在短暂的花期过后，终究零落成泥碾作尘。
  而埋葬鲜花的土壤之下究竟还能不能诞生出新的苞芽，没有人能知道未来。
  除非能够亲自掌控命运。
  第138章
  跟随蔷薇沉重却挺直的背影, 白梦在元舟的推动下，以及零式上将沉默的“护卫”中。
  进入了【金色蔷薇】据点的内部。
  光线骤然昏暗，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潮湿, 透着一股霉味。房间的阴干角落里甚至还长出来了某些漆黑又怪异的蘑菇。
  沿途的通道狭窄而粗糙, 墙壁上能看到修补的痕迹和斑驳的涂鸦，一些角落堆积着杂物, 显示着这个组织在资源匮乏下的挣扎。
  偶尔有面色惶惑或愤怒的异能者缩在阴影里, 用警惕、绝望或仇恨的目光看着这群不速之客，尤其是在看到黑纱女子那身格格不入的华服时, 那些目光几乎能化为实质的尖刺。
  尤其是一位短发的，面容柔美的女孩, 她很是冲着那位黑纱女子流露出赤裸裸的恨意。
  黑纱女子的步伐没有丝毫停滞, 面纱隔绝了她的表情, 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她只是安静地跟随，仿佛行走在一条与她无关的、肮脏的隧道里。
  蔷薇没有回头引领, 她只是径直向前, 在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拐入向下的楼梯。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狭间。
  落魄的异能者组织当然没有办法像那些设备先进的庇护所或者是研究所那般，把珍贵的事物用着钢铁大门严密保存。
  这里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几乎空无一物，只有中央一个金属台，台上静静放置着那个银白色的小匣子。
  它大约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小，四四方方, 棱角分明，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接缝、锁孔或标识，浑然一体, 散发着一种冰冷的金属光泽。
  白梦曾以为自己看到那个曾经属于自己，或者是因为自己而被制造出来的事物之后，这具身体多多少少会产生些许反应。
  但很可惜，并没有。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遗憾的事情。
  白梦将手放在那个银白色小匣子之上，按照曾经窥探过的做法，尝试询问些许问题。
  “你就是采尼留下来的备份？”
  匣子毫无反应。
  一点儿异动都没有，就好像自己真的只是个普通的金属匣子。
  倒也没什么意外。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这个匣子应该是依靠着白梦自身的异能力【等价交换】，以及某种极为先进的科技手段封存起来的。
  既然如此，那么这其实就相当于自问自答。
  他自己给不了的答案，这个匣子同样也给不了。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没有贸然地让其他人尝试询问这个匣子的问题。
  他的意识转换到了远在零号庇护所的本体之中。
  …………
  在黎夜语的面前，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凹槽，似乎正好能放进去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
  这是位于起源实验室的中心位置，位于中央控制台的旁边。只是因为之前一直重启明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个凹槽的作用。
  接下来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如何将远在黎明城的那个匣子转移到这边了。
  在转移的过程中，某个幕后的存在大概会不顾一切地反抗吧。
  很显然，那个幕后存在已经意识到了他拿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