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柳时二      更新:2025-12-17 16:56      字数:3113
  第55章 桃花庵
  前朝共有四位皇子, 大皇子登基为永乐帝,二皇子册封为王, 其余两位,史书记载,敌人突袭,皆意外死在了猎场上。
  苏邵没想到贺宴舟能够猜出他的真实身份,有些疑惑,但还是承认道:“靖王对外宣称我死了, 却从未停止找我,留我在世,他心有不安。”
  “崇文帝乃好色狂暴之徒,除了与妃子们生下的子嗣外, 还有不少与宫女或是宫外的女子生下的野种。靖王便是他从宫外带回来的。原本长安城只有三位皇子,不算和谐, 但至少还没到明争暗斗的程度。可是他一来, 一切都变了。”
  苏邵眼里风潮涌动,“父皇很喜欢他, 甚至动过要将原本留给我大哥的太子之位换给他的念头。大哥心态不好,得知此事后心焦气虑, 在一场千秋狩典中伤了脑袋, 成为了识字不清的痴儿。我那时候太小并不知道他是被人暗算了, 后来二哥死在了从战场回来的路上,我才明白, 是有人想要我们这些皇子的性命。”
  “皇位就在眼前,杀了我们对谁最有利,那么凶手就是谁。可惜我当时只有十二岁,压根斗不过比我年长且阴险狡诈的上官拓。父皇被他暗杀后, 我母后溺死在了水中。而我身边的侍卫被他买通,在我带孝送母的路上将我活生生埋在了土里,是三酒从头到尾都在保护我,将我救了出来。”
  “我们一路从长安逃到了豫章,一路上颠簸难受,狼狈至极。好在盘缠足够,为了掩人耳目,到了豫章城中我们便建了一座胭脂铺子。我从皇子变成了胭脂铺的老板。可是每次入夜,我都会被恶梦惊醒,恨不能亲手取下上官拓的脑袋……直到遇到了师傅。”
  苏邵有些感慨道:“我第一次见那么穷的掌门,也是第一次见那么穷的门派……但那段时间,我心里的恨意减少了很多,我很开心。”
  “可是后来,我得知大哥登基了,他一个痴儿,成为了新的皇帝。我突然想不明白,上官拓究竟想做什么?我一开始以为他要皇位,可是这个位置他宁可给一个傻子去坐。”苏邵紧皱着眉头,近乎疯魔地看着贺宴舟,“但我现在想明白了,以痴儿为傀儡,幕后摄政!他也知道自己一个私生子,一个登不上台面的野种!坐上这个位子只会引来仇恨。”
  “现在好了,所有的谩骂声都指向我大哥,而上官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却依旧有人为他发声。”苏邵一副愤世嫉俗地模样,“师兄,朝廷废了,江湖也乱了,我们这些良民何去何从?”
  贺宴舟只觉得今日的阳光刺伤了眼睛,不敢抬眼,垂下眸子思忖片刻,似乎在想自己算不算是个良民,倘若从他半辈子做的事情来看,他应当也算个沾了血的恶人,但如果要他选择,自然也愿意当个良民。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贺宴舟叹道。
  “错了,师兄。我和他不是同根,身体里流着的也不是一样的血,我是正统,而他只是一只被捡回来的野狗罢了。”苏邵说着,脸色逐渐变得狰狞。
  贺宴舟看着他,倏然觉得时隔八年,他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眼前这个人。
  以前觉得,苏邵是个贵公子,受不了风吹雨打,又爱贪玩,整日除了摸鱼做坏事,便是叫嚣着要自由,要闲云野鹤。如今再回头看,也许从一开始,他的师弟便没有打算将原本的自己表现出来,他认识的苏邵,终归是躺在八年前的思过楼里,走不出来了。
  “我问你,那年我被李行之送来的信唤下山时,你就在清心堂,为何不出来?你其实知道我手里的信是假的,对吗?”贺宴舟问出这些话时,心里的疑惑早就解开了,所以说话时显得很淡定,似乎不论从苏邵嘴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都能接受一般。
  苏邵一怔,眼神有些闪避,不敢回答贺宴舟的问话。
  八年前,贺宴舟在莲花台监督弟子们练剑时,收到了那封李行之与陈元假冒的求救信。在收到信时,他没想过会是巫行风寄来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前去看看。
  而当日卯时,苏邵便已回到了门派中,可是他却躲在段子琛的院子里没有与任何人见面,看着段子琛曾在书桌上写的书画,从卯时坐到了正午。
  他以为无人发觉,其实早已经被踏入清心堂欲要拜别师父的贺晏舟看到了,只是出于对苏邵的了解,并未揭穿。
  苏邵收买了几个朝廷官员,手上有些人马,在江湖中也打听过,知晓如今逍遥派的处境——上官拓在暗地里已经在豫章城买好了眼线,只要贺宴舟出现任何把柄,他都会毫不犹豫将其一网打尽。
  至于李行之和陈元,苏邵早在贺宴舟前往南诏期间便与这两位打过招呼,两人心怀鬼胎,想要致贺宴舟于死地。他原本是来通风报信的,但又迟于将身份曝光,最后还是没去阻止贺宴舟前往南诏雾森林。
  谁知道,那天黄秋雁得知了此事后,带着赵文卓和叶青以及一群逍遥派的弟子跟随在了贺宴舟身后,等苏邵回过神前往南诏时,一切都来不及了——那里尸横遍野,只剩下筋疲力竭的贺宴舟苦苦支撑。
  苏邵想冲上前与那些名门正派拼个你死我活,但心里还有大仇未报,最后也只是跟在贺宴舟身后,帮其斩断了追杀。
  后来苏邵刺杀上官拓失败,好在抢回了一条命,从清心堂拿走了贺宴舟藏起来的掌门令,将流落在各地的逍遥派弟子收入门下,组成了‘夜幕’。但八年来,他不敢与贺宴舟相认,愧疚、心虚、懦弱几乎占据了他这八年来的痛苦。
  苏邵没有吭声,但贺宴舟从他愧疚的眼神里看出了答案。
  贺宴舟将苏邵披在他身上的外衫从肩膀上扯了下来,还了回去,“以后不必叫我师兄。逍遥派已经没了很多年,你也有了新的身份,而我……作为神医谷的弟子,不想涉足江湖恩怨。”贺宴舟脸色有些惨白,说话时气息不太稳定,“我明日会带阿昭一起离开,不会打扰你。”
  苏邵一把抓住贺宴舟的衣角,“师兄。”
  “多说无益。你还有仇要报,不然折腾了这么久,不是白折腾了吗?”贺宴舟将苏邵的手拿开,顿了很久,又道:“……上官拓此人不好对付,虽然听你说了这么多,但我认为他能有能力建造出一个千机阁这样庞大且密集的组织,绝非一个私生子那么简单。还有……来落月峰前,他去过南诏,说是征战,看他这阵仗,似乎赢了……”
  说到这里贺宴舟倏然不说了。如果上官拓赢了的话,那巫暮云呢?南冥教呢?这么久了,那小子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昭估计知道你的身份了,师……苏邵,我不想让她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所以,以后你最好也别来见她。”贺宴舟又道。
  苏邵紧握双拳,平复了很久才拒绝了贺宴舟的要求,“不行。阿昭不能跟你走。”
  贺宴舟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苏邵舒了一口气,“师兄,跟着你,她才是最危险的。在金翎宫中你已经暴露了身份,现在估计整个江湖都知道贺宴舟还没死,都想要置你于死地,你带着她,能保护得了她吗?而且这么多年来,你根本没有教她什么武功,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打得过谁?”
  苏邵看着大雄宝殿内的叶文昭,她虔诚地和其他尼师学着如何诵经祈福,看上去轻松了很多,“不如你将她放在我这里,我还可以保护她、教授她,她至少是安全的,也能梦寐以求做一位女侠士。”
  贺宴舟听苏邵这么一说,觉得也是,自己现在自身难保,从桃花庵出去后,又能去哪里,不过是过上了东躲西藏的日子罢了,若是一不小心被人盯上,命丧黄泉,那阿昭又要怎么办呢?况且,他还能陪她多久?不如让她跟了苏邵,还有个依靠。
  不入江湖时,一把短剑都是利器,入了江湖后,一把短剑何足以够。
  现在贺宴舟连最基本的九州行都使不出来了,顶着一副病弱身子骨,谁跟着他都是倒霉,将阿昭放在苏邵身边,也许是对的。
  “我离开后,不会回来,是生是死,与你无关,你不必挂碍。阿昭若是问起我,你就同她说我被一位神医带走,去幽州养病了,叫她不要担心。”贺宴舟脸色愈发惨白,连阳光照在他身上,也没法将他周身的病气消散去。
  苏邵听完他的话,心里一个咯噔,忍不住道:“你又何必这样?师兄!你就不能留下来吗?”
  贺宴舟低下头,有气无力道:“我有些倦了,带我去休息吧。我现在一副病体喝不了酒,你晚点准备一壶好茶和一些点心,我们两个好好叙叙。等明日破晓,我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