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
风寄梦 更新:2025-12-17 16:53 字数:3007
“神了,吃着吃着,还能睡的?”祝珩之眉毛一起一伏,疑惑又惊讶。
不会是装的吧?
这个人精,难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没走?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掌心掂了掂,往脑门后一抛。
吧嗒一声清脆,连池塘里的鱼儿也跃了一下。
他鬼鬼祟祟观察了好一会儿,对方纹丝不动,黑长的睫羽平静躺着,呼吸平稳。
可能,真他娘的是个神人。
吱呀——寂静中,窗慢慢打开,一个黑影慢慢在地上拉短,祝珩之轻手轻脚跳进去,那盘五色鱼脍已经干干净净,一点肉渣都不剩,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林淮舟津津有味舔干净的。
“好家伙,还扬言自己不沾肉腥,真把自己当和尚养活啊。嘿嘿,还是老子有主意,一盘鱼脍就让你败下来了吧。”祝珩之心中窃喜道。
夜色撩人心弦,圆月当空。
在外人眼里,林淮舟的言行举止永远都是别人口中的榜样,站如松,坐如钟,走如风,食不言,寝不语,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练功,恪守门规,尊敬长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尽职尽责,从不抱怨环境。
大概谁也没想到,一个把自己活成行走的金规玉律的人,会大半夜不睡觉光着脚吃鱼脍,还会吃着吃着倒头就睡,林淮舟这般失态的模样,作为多年合格的死对头怎么能错过?又怎么会错过?
他微微俯身,多看了两眼。
皎洁的月色下,林淮舟银发又长又软,略显凌乱,皮肤几乎白到透明,向来目如寒霜的眼睛此时合成两条弯弯的线,看上去整个神情都格外柔和,总是言出刻薄的嘴唇此时毫无防备地微启,泛着淡粉色的水光,露出一点雪白的贝齿。
这种毫无规矩束缚且瞎眼哑嘴的自然状态下,祝珩之倒觉得,看他还是挺顺眼的。
不过,要想对方永远保持像这样无任何攻击力的形象,是断断不可能的,除非公鸡下蛋母猪上树。在这世上,没有人能让他乖乖闭眼且乖乖闭嘴,如果有,那么,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了。
盯了好一会儿,祝珩之的生命安全警钟忽然敲响。
他才恍然回神,毕竟被林淮舟发现的话,他定然走不出这扇窗,若能走出一步,他的头已经留在这里了。
转身脚步还未落下,他腰腹一沉,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肆无忌惮砸上来,淡淡的芙蓉冷香如春风拂过鼻尖。
一切仿佛被定格。
他双手下意识半举示降,没有垂眸,没有闪躲,只像根高大的顶梁柱杵在那里,四肢僵硬微麻,漆黑的瞳仁微微放大,目光空白地盯着虚空处。
月亮害羞般躲进乌云,收回屋子里的一切白光,烛芯只剩星火点点。
半晌,林淮舟还是纹丝不动,祝珩之才小心翼翼放下手,比蝴蝶扑翅还轻垂落两侧,不敢弄出一点比呼吸声还重的动静。
岑寂昏暗中,一站一坐的两个男人贴得很近,呼吸一起一落,一细一粗,琴瑟和鸣。
祝珩之根本不敢动,几缕碎碎的银发黏在林淮舟脸上,发尾微勾至嘴角,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去生涩地捋了捋。
僵持了一会子,确保对方没苏醒之后,祝珩之小心翼翼把他柔软如水的身体放正,俯腰,轻轻横抱起来。
修长而健壮的手臂分别拢在对方腋下与腿窝,整个人轻如白纸,薄如蝉翼,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此人抱起来,并非想象中如刀片那般硌手,而是大概由于经年练功、作息规律、饮食清淡,使得皮肤韧中带软,软中带弹。
他似乎一下子就生动形象感受到两个神奇的词——“薄而有肉”“瘦而不柴”。
祝珩之憋着一口气将其放上床,床板却在寂静中吱呀一声长叫,给他吓得手一抖,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往前倾斜,他直冒冷汗,急急转过身,及时用灵力托住后背往前推,抱着对方活活在原地转了三两圈,林淮舟居然眼皮动也不动。
伸手往里头拿被子,纵使他已经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床板还是跟他作对似的,像苍蝇似的呜呜呀呀叫,又像老人顶着陈年烟嗓谩骂他。
适时,林淮舟薄薄眼皮下的眼珠滚了滚,似乎要醒过来,祝珩之当即后背发毛,危急关头连速遁的口诀都忘得一干二净,着急忙慌像狗一样钻进床底,床板轻轻晃了几下,便不动了。
他鬼鬼祟祟探出头来,却见林淮舟自己乖乖盖好被子,如海藻般的银发柔软地铺散,面朝上,唇微启,目阖着,双手交叠于小腹,完全卸下防备,露出柔软的规矩。
过长的烛芯悄悄折颈,收走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似乎一眨眼功夫,光又回来了,屋子渐渐明亮。
床上的林淮舟低哼一声,下意识抬手遮住刺眼的白光,忽然直直挺身,坐在阳光里,表情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他已经回到天留山,匆匆忙忙下床穿鞋。
每日卯时需去练操场组织弟子晨练,如今阳光高照,至少也是辰时了。
“你醒啦。”
但见祝珩之格外随意地坐在小圆桌旁,呼啦呷了一口粥,慢悠悠地剥鸡蛋。
“谁让你进来的?”林淮舟冷脸质问,弯腰偷偷撩起卡在小腿肚的鞋边。
“门一直开着,不是欢迎我的吗?”祝珩之示意他漱口的东西在床边,“吃早饭,趁热。”
林淮舟置若罔闻,留下一个“回来再收拾你”的刀眼,径自大步离开。
适时,东南方远远传来浩浩荡荡的喝喝声,仔细听,还有剑风呼呼的破空声,没有人比林淮舟更熟悉这个动静,这一回,甚至听起来更震撼人心。
“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用你每天操碎心奶着,学会走路了就让他自己走,还扶着干啥?除了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完全没有别的好处。你听,没有你到场,他们一样准时到位,一样整齐划一。快过来吃,咱孩子也饿了。”祝珩之道。
精神稍稍松懈下来,林淮舟这时才感觉到额头有点突突痛,估摸着是睡太久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嗜睡过。
若是往日,林淮舟已经吃完早饭了,身体早就被他像练兵似的调整过一番,到点就吃,不到点就不饿,看着祝珩之大口大口吃得可香的样子,他又气又恼,可还是不想作为弱势群体般被死对头这样带着目的所关照。
祝珩之大概猜到他在犟什么,便道:“这个点,膳堂已经没东西吃了,你不吃,就要挨饿到午时。”
桌子上皆是热腾腾的米粥鸡蛋番薯,永远都是那几种熟悉的搭配,一看就是从膳堂拿过来的,忽而,他似乎注意到一个什么东西,眸光微亮。
须臾,祝珩之把剥好的又白又胖的鸡蛋放在他碗里:“这才乖嘛。”
“拿走。”
“嘿,你这人,我特意挑的最大的给你,真是一点都不领情。”
“那个,拿过来。”林淮舟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的一个盛着俩包子的碟子。
“行,只要您肯赏脸吃点,怎么都行。”祝珩之随手拿了一个递过去。
“不要。”
“不是你说要吃的吗?怎么又不要了?林淮舟,拿我当猴耍?”
林淮舟掀了掀眼皮,自己微微起身,把手伸了过去,拿走另一个包子。
祝珩之:“……不都一样是豆沙包吗?有什么区别?你就是故意挑刺我跟你说。”
林淮舟第一口吃,就咬到满满的红豆馅儿,眼睛微微眯起来,难得心情有点好转,便多施舍了几句话:“我手里的这个,光是从面皮就能看出淡淡的红色,说明,皮薄料足,一口就能吃到馅,够甜够香。”
“……”祝珩之没好气拿另一个被他遗弃的豆沙包,一个巨口咬下去,红豆馅直接爆了出来,“喏,我这不也可以吗?说白了,你就是嫌弃我拿的,我总算知道了,你之前为什么不答应搬我那里住,我在你眼里,连一个豆沙包都不如。”
“祝珩之,你朝我撒什么气?我不答应是因为我只喜欢一个人住,我不想也不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而打破我原本的生活,我和你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见林淮舟有点来真的了,祝珩之立马抓抓头发,服软道:“行行行,不提了,不提了,你要一个人就一个人,我尊重你的选择,总之,你别生气,动了胎气就不好了,我一切都好说,但有一点你要答应我。”
腹部有点异样的发胀,林淮舟试着平复呼吸,看在手里这个有史以来馅料最饱满的豆沙包面子上,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