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
菜丽 更新:2025-12-11 18:26 字数:3060
男人又上了两层楼。
鬼迷心窍般,我的声音就要脱口而出。这时,十二楼的门却打开了,开门的声音及时掩盖住我发出的动静,冯逍呈也得以重新捂住我的嘴。
“啧,哥们儿,躲出来抽烟呐。”
出来的大概是这户男主人,声音很年轻。
顿了顿,他又用怀疑的口吻说:“……以往那些烟头不会都是你灭在我家门口的吧?”
男人含糊地发出几个音节,没说话。男主人却仿佛打开话匣子,自顾自道:“该说不说你这烟瘾挺大,也实在是缺德了点……”
“不好意思。”男人当即出声打断他。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朝着楼下去了。
“怪拽的哈。”
男主人不正经地轻笑了下,随后响起打火机的声音,他的烟瘾似乎很大,接连抽了几根,烟雾甚至弥漫到上面来。
末了,在他关门进屋前,我听到鞋底碾磨地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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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再没有任何声音,仿佛连空气里浮动的灰尘都落下。很安静。
男人大概没有走远,应该是守在出口等同伴过来。
冯逍呈一言未发,随意扫我一眼便扭头,任由我怒目而视,也只当我不存在。
僵持了会,底下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没有人来捂住我的嘴巴。冯逍呈大有任人宰割的意思。我知道,他在无声地嘲笑我。
可恨的是,我被一双无形的手约束住了。
大概吃了刚才扰民的教训,男人和开锁的人全程没有交流。沉默中只有金属声哐哐响了一阵,再然后,门被打开,又立刻被关上。
从先前的情形判断,他们或许大概可能只有三个人,男人喊来陈其翘开锁,那个叫瞿克的依旧守在前门。现在两人都进去了。如果走运,外面不存在第四个人,那这就是逃脱的好时机。
在我边犹豫边胡思乱想时,冯逍呈率先决断,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他没回头,留下一声“走”。
声音极其冷淡,仿佛走或不走,全由我自生自灭。
第6章 蓝色小怪物
“为什么?”
其实我内心渴望冯逍呈这样质问我,那么我也能顺势控诉他将我抛下的恶劣行径。
可一周过去,他提也不提,很平静,很……奇怪。
那天,顺利离开小区后冯逍呈打车离开,在离我家很远的地方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他不愿意搭理我,自然就没有办法用言语、眼神、行为赶走我。于是我始终黏在他屁股后面,紧跟着。
未满十六岁,没有身份证,没有监护人,除开这些犄角旮旯里的小店,正规酒店旅馆恐怕都不会接待我们。
碰上好心人大概还会把我们当成离家出走的小孩,报警送我们回家。
可我们是无家可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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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令宜将我抛弃时正是八月初,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各个学校早已经开学。
近来,我经常想起课堂上的老师、同学,以及回家后的作业,还有陪伴监督我温书预习的邱令宜。
得益于她帮助我养成的学习习惯,从前我的成绩很不错,但也因此,使我对现在的空虚感到无所适从。
尤其在学生们放学归家时。
傍晚,我坐在旅店门口纳凉,一个男孩背着个沉甸甸的书包路过我。
他睨了我一眼,便哼着气走进去。
我们入住这家旅店时没有证件,年纪又小,冯逍呈付足双倍的钱才换来老板娘不情不愿地松口,容我们暂住。
旅店里长租短住的都是成年人。
男孩大概难得在这里遇上同龄人,过分的热情。
可在这里,我没心情交朋友。
刚到这里时,这男孩还总捏着零食找我说话,嘴里喷着辣条星子,味道又香又臭。
“很脏,我不吃。”撇开脸,我的每次回答都捎带不悦,但并不完全是针对他。
这地方破烂烂脏兮兮,卫生情况堪忧,大概连水都要浑浊一点。尽管我早晚勤洗澡,依然感觉浑身不自在,四肢还长了几颗红疹子,偶尔痒起来便使人烦躁。
更何况他打听来打听去,说话专戳人肺管子。不是问我“你叫什么?你爸妈哪儿去了?”,“你几年级?怎么不上学?”,就是悄悄指着冯逍呈问我“他叫什么,是不是你哥?怎么那么凶啊?”。
我不想回答。
更没办法保持微笑。
时间久了,男孩就不爱搭理我。
他是旅店丧偶老板娘的独生子。在这片混乱的城郊,精明泼辣的女人将她的儿子宠过了头。
每天清晨,老板娘喊他起床的声音可以叫醒整栋房子里的所有住户。
包括我和冯逍呈这两个既不上班也没学上的小孩。
现在,男孩去而复返,站在我面前俯视着我,“原来冯逍呈不是你哥啊,难怪……你们可一点也不像呢!”
“看着一点也不亲。”
应该不是错觉,他的语气十分神气以及扬眉吐气。
近来我和冯逍呈别别扭扭,拧巴地僵持着,话也难得说上一句。
冯逍呈的冷淡我已经习惯,不理拉倒。
但我们夜夜贴着睡,同吃同住,想来还是有几分亲近的。
他曾叮嘱我在这里少跟人搭话,少给人笑脸,不要惹麻烦,我也很听话,一一照做。因此,乍然得知他先我一步,向无关紧要的人撇清我们的关系,我顿时就不乐意了。
不但不乐意,还有些生气。于是我梗着嗓子回嘴,“他本来也不是我哥。”
这样反驳远远不够。
左右望了望,我故作神秘地冲他招手。
男孩立刻弯腰,探出脑袋来。
“他是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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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的表情精彩纷呈,仿佛吞下一册十万个为什么,又被缝上嘴,千言万语噎在心口难开。
以至于睡前我躺在床上,还是能想起来。
乐了会儿,又觉得挺没劲。
这房子隔音房间外面什么声音都有,生气的、高兴的、激动的、古怪的……陌生且与我无关。
就连唯一在我身边喘气的冯逍呈,大概也是不想同我沾边的。
果然,他将挨着我的手臂移开。
同样的事换到昨天,我肯定是不依的。
我太害怕独自躺着,抓不住任何人的感觉。我得贴着他,哪怕没有开空调热得冒汗,也要汗哒哒黏糊糊惹人烦地挨住他。
现在,我自觉滚到一边去。
我要离他远远的。
这张床不算大,我往里滚,势必就要挨着墙。很快鼻尖就满是潮湿的霉味儿,可我忍了。直至他的声音响起,我条件反射地动了动手指头,片刻后,还是忍住没有照做。
他说:“滚这边睡。”
见我一动不动地装睡,冯逍呈又说:“蹭脏了衣服自己洗。”
嗓音里丁点情绪都不带,仍旧可以嘲笑到我。
在这里,没有人会照顾我们。
前几天我被冯逍呈要求学习如何手洗衣服,没洗干净,反而把它们给腌臭了。本来出门急,就没带几件能换洗的,各扔掉一套,彻底没得换。
冯逍呈气得要爆炸,却拿我没办法。
他骂来骂去就那么几句,表情再凶我也已经免疫,甚至都快学会了。
最后,大概是为了惩罚我,他把他的旧衣服扔给我穿。
冯逍呈的新衣服上有蓝色小怪物的印花,布料摸着有点粗糙,是在附近童装店买的。
我趁他不注意时偷偷地摸了好几下。
他扔下那句话便睡觉,不再搭理我。
我自讨没趣,又乖乖滚回去,然后直挺挺地躺着。心中越发委屈,闷不吭声地流眼泪,鼻子堵住,却连吸气也不敢。
讨厌一个人,呼吸也是错。
而冯逍呈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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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切如常,不正常的是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从前的小学门口。花费整个下午,冒着迷路的风险。
说到上学,我并不如何喜爱。只是,这假期太漫长,好像没有尽头。
失去邱令宜的我是一只小船,被风浪掀着前进,没有目标没有导航。
这样没有边际的海,我无法跨越。
站在熟悉的校门口,我更加清醒的意识到眼下处境的糟糕。
忽然之间,我感受到停留在我脸上的视线,犹如实质。
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是冯逍呈。随即又想起临出门报备时,他连眼睫都未掀动一下。
他说,这是我的事。
那么……或许是认出我的同学家长?
难道是追讨补偿金那些人?
想到那种可能性,我竟没有生出逃跑的念头。
那几人也不算是冲着我来的,就算要捎带上我一起算账,现下只我独自一人,再拖累不了谁。
抿了抿唇,我侧过脸,躲进家长扎堆的林荫道里。可那人不依不饶,很快我便听到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