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酷兒橙      更新:2025-12-11 18:26      字数:3158
  主角并不买账,所以nate被杀死了。
  他曾经对这个结局充满疑惑,为什么角色刚刚完成弃恶从善的转变,就被写死了?
  现在想来,简直神来之笔。
  自认为的救赎最终成了自己的坟墓,尹鞍杰笔下的黑色幽默真是独一份的。
  那天下午片场难得不忙,尹鞍杰在调机位时和他聊了几句。
  一直苦恼于不会表演的汤遇,在尹鞍杰几句点拨中迎刃而解了。他突然明白表演这件事,不单单是情绪的表达,更是当下演员本人与角色耦合的那个点。他不需要演得像nate,他只需要成为nate一瞬间的镜像就足够了。
  之后的拍摄,比起之前的如履薄冰,汤遇无师自通,不再拘泥于表情,不去刻意设计动作。
  尹鞍杰说,某些情绪是不需要直白交代的,观众的大脑自然会为你补充。
  于是,汤遇便把nate的疯狂、变态、极端隐藏在神情与动作的边边角角里,然后不动声色地送入镜头之中。
  他偶尔也会想起那晚周竞诠跪在地上的样子。如果当时有摄影机拍下来就好了,那简直是绝佳的表演参考。
  顺便,关于一边挣钱一边花这件事,他有资格发表一些看法:不要超前消费。
  收到周竞诠发来的银行卡号后,他便让助理彭彭负责每月往那张卡里打钱。
  他还特别交代——不许告诉阚静宜。
  助理应该是他的心腹才对。好在阚静宜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他便安心地把彭彭收编了。
  虽然钱一直按时打着,但汤遇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一方面是港岛的拍摄强度实在太高,日夜颠倒、精力被掏空,连纾解欲\望的时间都压缩到了一周一次、对着洗手间的墙草草解决的地步,哪还有闲心调情?
  另一方面……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惩罚周竞诠那次对他作呕的行为。
  这实在是太坏、太恶劣了。
  第23章 忠诚测试
  两个月,眨眼而过。
  在最后一场戏中,nate被主角一枪爆头。血包在后脑炸开,甜腻的玉米糖浆顺着耳廓、嘴角淌下,汤遇的身体摔进厚厚的软垫里。他睁大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直到导演喊下“cut”。
  寂静几秒后,片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恭喜nate杀青!”
  “杀青喽!”
  尹鞍杰笑着递给汤遇一个大红包,这是行业的传统。角色“死”了,就得给演员红包冲冲晦气,数额不论大小,图个吉利。彭彭从摄影灯后探出头来,怀里抱着一大束还带着水珠的鲜花,黄玫瑰、百合与满天星交织在一起。随着《鹦鹉螺》a组的场记板上,nate的名字被擦掉,汤遇完成了他人生中第二个角色,也终于告别了那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和不到三十平的酒店房间,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北京。
  北京已经入冬了,出了机场,汤遇裹紧外套,呼出一团白气。剧组杀青宴要等全员回京再办,但阚静宜还是为他提前安排了一顿大餐,为庆祝两件大事:新戏杀青,以及工作室的成立。
  他们的办公地租在了一栋落地窗、大平层的写字楼里,租期十年。团队也已搭建完毕,法务、宣传、统筹……加上助理和司机,总共十人,他们共同为汤遇未来星程保驾护航。
  汤遇坐进阚净宜新提的埃尔法。车窗外,城市的高楼已经亮起密密麻麻的灯。
  阚静宜关上车门,对司机说:“师傅,咱去亮马桥。”
  亮马桥?
  汤遇一听,眼睛迸发金光,那附近有家他馋了许久的川菜馆,麻辣鲜香的毛血旺、酥脆的辣子鸡……在港岛啃了半个多月的盒饭,舌头都快淡出鸟了,今晚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
  “是不是我爱吃的那家!这么贴心啊!”汤遇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不光眉眼舒展了,嘴也好听起来。
  “是你家那位贴心。”
  汤遇身体保持不动,眼神移向女人:“……什么叫我家里那位?”
  这话听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阚净宜慢悠悠调整了一下坐姿,故意压低嗓子,学着男人的腔调,模仿:“今晚我做东,就定他爱吃的那家,账记我那里。”她说到一半,自己先笑了,“说是给你接风洗尘,钟先生抢着买单呢。本来我想走公账的,结果人家非要自掏腰包,我能说拒绝吗?”
  汤遇咬牙切齿,“我在港岛吃盒饭的时候没见他这么殷勤,现在装什么好人。”他捂住脸,长声悲鸣:“我真的不想见到钟毅文那张臭脸——”
  汤遇说的那张臭脸,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虽说是臭脸请客,但这位东道主迟迟没有现身。等到大家茶水喝了个半饱,才姗姗来迟。
  推门进包厢时,钟毅文还侧着头给秘书安排工作。所有人都站起来等他落座,唯独汤遇坐着不动,端着菜单遮住半张脸,似乎是在认真研究里面的内容。
  “钟先生。”阚净宜起身问好。
  钟毅文环视一圈,目光略过众人,最后落到屁股纹丝不动的汤遇。
  他朝阚静宜招了招手:“坐,都坐。”
  秘书替他拉开主位的椅子,落座在汤遇身旁。
  “让他们上菜吧。”钟毅文淡淡对秘书吩咐一句。
  秘书点点头,转身从容离开,包厢的门被安静阖上,留下满桌大眼和小眼。
  “五点落地的?”钟毅文开口问道。
  明知故问,演给谁看?
  汤遇不语。
  阚静宜见状,连忙打圆场:“四点半就到了,提早到了,都很顺利……”
  汤遇和钟毅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付的呢?
  ——不是从今天,不是从昨天,而是从一开始,从头到尾。
  汤遇六岁那年,才第一次听说自己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世界只有爷爷、奶奶、妈妈,还有小白。
  小白是奶奶养的一条京巴犬,在他升初中的那年去世了。
  他的成长里从未有过“父亲”这个角色,母亲也对此讳莫如深。直到有一天,他在书房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张结婚证和一张离婚证。那时候他年纪尚小,很多字都不认识,但结婚证上那对并排站着的人,他看得懂。
  后来,钟毅文自作主张地闯入他的生活,还一副长辈自居的姿态,他本能地反感。他早已习惯了没有父亲和哥哥的家,一切迟到的亲情,他都视作冒犯。
  再后来,因为母亲的去世,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一些……想到这里,汤遇不自主地哽咽了。母亲去世后,他在日本退了学,本想回国重拾模特事业。可钟毅文极不赞同,言语里总有一些轻蔑与否定。他们又大吵了一架,最后钟毅文妥协半步,让他先在文艺系统里混着,起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规规矩矩地待着。
  于是,汤遇被塞进了一家老牌话剧团,做着一个不咸不淡的话剧演员。
  但这都不过是家庭伦理剧的寻常戏码,他们之间真正无法抹平的裂痕,是因为一次家庭聚餐。
  那晚,爷爷喝醉了,在酒后失言中,无意透露出了汤遇不曾知晓的真相。
  ——母亲并不是在地震中当场死亡的。
  她被送往医院的途中,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如果抢救,是有可能活下来的。但因为隔着几百公里,只有钟毅文赶到了震源地的医院,并最终签下那份病危通知书。
  “电话里,医生说可能活不成了,毅文劝我,不要抢救了,就让她安静走吧。”……爷爷的声音很悲伤,“作为一个父亲……我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这段时间我总是做梦,梦到宗玉怨我为什么不救她……你妈还那么年轻,没准儿……真能挺过来呢?”
  ……
  汤遇听得全身发冷、发抖。
  他无法接受这个草率的决定。哪怕医学上有千百种合理理由,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母亲不是被横梁砸死的,是被放弃抢救才走掉的。而那个签字的人,是钟毅文。
  这顿饭吃得让人积食。汤遇象征性地扒了两口,便没了胃口。桌上菜色丰盛,好几道是他平时爱吃的,但钟毅文坐在旁边,再好的饭也和屎一样。
  钟毅文对他未来的职业规划发表了一些高高在上的指导意见,说他该演些正剧,不要再搞那些非主流的东西。他口中的“非主流”,无非指的是《譬如朝露》那样的同志片。
  当初拍它,汤遇也是先斩后奏。如果不是话剧团那个多嘴的老团长把他和钟毅文的关系透露出去,岳夫亓也不会为了院线发行的事,自作主张地去找钟毅文开口……想到这些破事,汤遇更吃不下了。他放下筷子,借上厕所之口,溜之大吉。
  他站在冷风里,深吸几口气,胃里的沉闷终于缓解了一点。掏出手机,想找石雨出来喝一杯,滑着通讯录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个很久没有出现在眼前的名字。
  “……”
  拿钱不干活,是不是不太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