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
白色的柴犬 更新:2025-12-09 12:38 字数:3161
林景阳见他脸色发白,紧张道:“陆检你没事吧?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开着的诊所——”
“不用。”陆炡捏了捏鼻根,戴回眼镜,漠然的视线扫过廖雪鸣,落在旁边的林景阳脸上,“住的地方离这里多远?”
“差不多五六公里,不算近。”林景阳瞥向正在吃饭的司机,话间犹豫:“......外面还下着雨,得开车过去。”
他们这些人是坐了辆考斯特过来的,因为雨天停车难,司机回来坐下还没一刻钟,肩膀湿着,饭也没吃多少。
林景阳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麻烦他,问了问其他人有没有a1的驾本,能不能开车,意料之中都没有。
司机放下筷子,嘴里的东西还没嚼完:“陆检我送您过去吧,我这也吃得差不多了。”
“不用,林助理,帮我叫辆德士......出租车。”
德士是新加坡的叫法,陆炡在岛屿生活多年,口头上还没改过来。
林景阳打开顺风车软件,喃喃道:“这里在郊区,天气又不好,估计很难打到车......”
此时廖雪鸣突然起身走过来,“我送您。”
其他人有点惊讶,“廖老师,你有a本?”
“有的,几年前馆里要求考的。”
林景阳疑惑道:“当入殓师还需要考a本?”
“是需要开灵车,暑期和冬季殡仪馆比较忙,一个灵车司机忙不过来,我会去帮忙。”
“......”林景阳真想抽死多嘴的自己。
此时的廖雪鸣满脑子都是马主任吩咐的任务——要讨陆检察官的喜欢,还有打碎杯子、送错丧葬品的事,一直都没来得及好好道歉。
他仰头看向陆炡,不自觉提高声音分贝:“陆检察官您放心,我开过很多次灵车,成功运了很多遗体,没出过一次事。”
“......”
理智告诉陆炡应当立即拒绝,可不知是持续腹痛冲昏了头脑,还是窗外的雨声扰人心智,又或是他实在想回酒店休息。
等再寻回理智时,自己已经站在餐厅雨篷下,看着前方雨幕中驶过来的中型巴士。
驾驶座上的廖雪鸣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后背绷得笔直,表情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像只谨慎小心的小型猫科动物,收着爪子。
车稳稳停在靠近餐厅的路边,廖雪鸣开门撑着一把伞跳下来,帆布鞋淌进积水坑湿了半个裤腿。
他丝毫不在意,一路踩着水“啪嗒啪嗒”地跑过来,将伞高高举起遮住陆炡,“陆检察官,车上只有一把伞。”
陆炡低眼,透过沾了水珠的镜片,看到对方湿得贴在耳廓的黑发,被雨水浸得更深的青色文身,尔后低声道:“再举高点。”
于是廖雪鸣将伞举得更高,胳膊太过用力肌肉有些颤抖,声音也微微发颤:“对不起,是我长得太矮了。”
陆炡这才抬脚,在廖雪鸣的“拥护”下往车的方向走去。
第7章 陆火正
无论这个半吊子入殓师如何出言无状,至少在开车技术上没有夸大其词。
刹车,转弯,提速。中型车稍沉偏大的方向盘,能够轻松熟练地操控,后座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腹部的不适因此舒缓,陆炡得以休息片刻。
可即使不看,他也知道有个狡猾的生物,正通过后视镜偷偷观察,绞尽脑汁献上殷勤。
果不其然,随着自动窗降下的声音,一阵湿润风充盈车厢,驱赶沉闷燥热。
陆炡侧过头,正巧与廖雪鸣在后视镜中对视。
左侧闪过的远光车灯将对方过分苍白的脸染上暖意,廖雪鸣轻声道:“雨下得小了,透透风舒服些。”
说着伸手去找关窗的按键,“会冷吗?”
“不用。”陆炡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开着就行。”
前方红灯,车缓缓停下。没了半截玻璃的隔挡,路边的争吵声清晰传进。
公交车站牌前一位身穿校服、面容清秀的高中男生,身边有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口齿不清地说:“弟弟刚下课?学习辛苦了吧?走,叔叔请你吃饭......这么腼腆,有女朋友吗......”
男生紧张抵触的表情,两人大概率不认识。一旁的路人都低头玩着手机,看见的也假装没看到。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而“见义勇为”的成本太高,同性更无人理会。
……
除了某个人。
廖雪鸣突然向右转弯,后车轮压过马路牙子,车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尔后停靠在路边。
他解了安全带下车,没打伞直直地走向公交车站牌。
廖雪鸣说话的“艺术水平”,陆炡是见识过的。
三两句就把中年男人说得恼羞成怒,伸手去薅廖雪鸣的衣领。
学生显然吓坏了,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哥哥,我没事的......”
廖雪鸣抚了下他的手背,轻声说“别怕”,随后直视中年男人,“请给他道歉,然后离开。”
“你他妈找事是吧?!”男人扬起拳头就要落下——
考斯特的后门缓缓打开,一个矿泉水瓶飞出,“哐当”一声直直掉进铁皮垃圾桶,在场的人皆一愣。
陆炡翘着二郎腿坐在后座,慢条斯理地抬手看了眼腕间的表,问廖雪鸣:“多久能解决完?”
廖雪鸣顿了顿,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得出结论:“对不起陆检,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陆炡不满地“啧”了一声,凌厉的目光扫过中年男人。
男人一看两人认识,又瞥到陆炡风衣下的检察官制服。瞬即松开了廖雪鸣,嘴里骂骂咧咧,步子却越来越快,很快消失在街角。
见义勇为的英雄带着满身的雨水,并不光荣地回到了“堡垒”。
英雄脱下被浸湿的衬衫外套,扯过两张纸巾胡乱擦着头发和脸,嘴上不忘给陆炡道歉,因为他耽误了时间。
“确实是浪费时间。”陆炡如实评价,“他的行为,无法在司法实践中构成言语性骚扰。”
廖雪鸣回头,困惑地问:“为什么?”
陆检察官难得大发善心,做起群众普法工作,“你所能听到的言语对话中,并没有明确的性指向。也不存在带有性意味的求爱信号,构不成‘性挑逗’。”
“假若刚才那个男人的拳头落在你身上,根据受伤程度,可界定为行政违法或刑事犯罪。”料到他那个脑子听不懂,陆炡换了种说法:“总而言之,在他打你之前,他构不成任何违法,顶多得到一个批评教育的后果。”
廖雪鸣思忖片刻,缓慢地点了点头。
陆炡盯着他的侧脸,问:“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否还会选择帮他?”
几乎没有犹豫,廖雪鸣应声。
“我不懂法律,您说的我也听不太懂。”廖雪鸣垂下眼,声音小却有力:“我只知道那个男生并不愿意,也很害怕。”
双方短暂沉默后,响起一声哂笑,“瞎猫碰上死耗子。”
“司法判定中的第三条。”此时陆炡阐述时将“男人”替换成“被告”,“被告的行为明显违背原告意愿,给另一方造成了心里的反感、压抑和恐慌,构成言语骚扰。”
廖雪鸣反应了一会,慢吞吞地说:“所以说其实违法了,对吗?”
“很遗憾。”陆炡身体前倾,与他对视,“这些仅适用于异性,同性之间并没有确切的条例。”
“......和性别有关系吗?”廖雪鸣反问道,“同性之间不存在性骚扰吗?”
“廖雪鸣。”这是检察官第二次直呼他的大名,陆炡眼里带着探究的意味,“你这不是挺清楚的?”
对方显然没懂这话的意思。
而陆炡不再说,伸手扶了下眼镜,又回到那个惜字如金、矜贵高傲的检察官,“到底要停到什么时候?”
回过神的廖雪鸣再次小声道歉,立即启动车子。
坐在后排的陆炡瞥到廖雪鸣后颈的文身,回想起饭桌上有几个警员开黄腔、动手动脚的丑态。
和方才性骚扰学生的中年男人作何种区别?是时候该给署里这帮人加一项思想道德评定,纳入薪资考核。
到了酒店,廖雪鸣给前台报了林景阳的名字和号码。
登记入住需要对应身份信息,前台的工作人员录入廖雪鸣的信息后,看向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陆炡,询问:“那位先生的名字是?”
廖雪鸣自信地回答:“陆火正。”
滑动着手机屏幕的手一顿,陆炡脸上有片刻的僵硬,低头看向制服胸前的铭牌。
“炡”在汉字中不属于常用字,机器刻字时无法自动识别,“火”字部和“正”稍微离得远了些,但也不至于拆成三个字来读。
前台翻着先前的预订记录,疑惑道:“......陆火正,好像没有这个名字呀,是不是记错了?”
“不会的。”廖雪鸣依旧十分自信,胳膊肘撑着桌面,踮起脚探过头,和她一起看电脑屏幕,“是叫陆火正,大陆的陆,大火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