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钟知意很快就翻捡出从前和段青时一同住在这里时的所有记忆碎片。幸福和快乐很清晰,那些争执与沉默却像隔着毛玻璃一样看不清楚了。
家里什么都没变,向阳花地垫上还丢着他离开时随便甩掉的拖鞋,边几上放着他的奶牛水杯,他拿起来看了眼,杯底剩下一小圈浅棕色的水印。
这里的一切都被灰尘和时间封存起来,段青时回来过,或许不止一次,但没有改变过任何一处他最后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走进书房,钟知意从带来的纸袋里取出三个包装盒,拆开后,他打开书柜,正打算把那枚奖章和面人放到它们原本的位置上,却在书架上看到同样的奖章和一个用面捏得很丑的向日葵,而书架第二层,并排放着两个一模一样,但颜色不同的玩偶。
段青时不是故意找他茬,颜色确实涂错了。
钟知意扯着嘴角笑了下,小声骂了自己一句:你以前什么审美啊?怎么会把领带涂成蓝色,帽子涂成绿色。
紧接着,他在想象中回溯了一遍段青时在他离开后,从垃圾桶里捡起被他丢弃的礼物的场景,他的身体晃了晃,扶住书柜才勉强站稳。
他没有回来过,也没有回头看段青时一眼,不然早就会懂得,他的存在对于段青时的意义。
此刻再去回想早晨的看见那片垂丝海棠,钟知意就想去和刘医生道个歉。刘医生这时恰好从办公室里出来,惊讶地问他等在这里是不是因为时长不够,想要退一半咨询费的时候,钟知意又不想和他道歉了。
钟知意瞪他,“你的心眼儿咋这么小?给你自己做做心理咨询吧你。”
刘医生笑了笑,端着水杯往茶水间走去,走到一半,他回过头对钟知意说:“知意啊,在感情里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很正常,但结果是什么,脚迈出去才会知道。”
“说得好像你谈过很多恋爱一样。”钟知意对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但刘医生没有听到,转身进了茶水间。
思绪乱得像解不开的毛线团,段青时也没有回复他的信息,钟知意怕他真的在忙,没有打电话过去。
无论如何要先吃饱饭,吃饱饭才有力气去拆线。
小轩在八点钟准时下班,钟知意载着他前往环港商场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
小轩看见那个实木招牌,怎么都不肯下车,“八块钱在这里能吃到馄饨吗?”
“抠死你得了。”钟知意解开安全带,“吃了我那么多小烧饼都不止八块。还有,你干嘛穿着工作服,上面还印着诊所的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有病吗?”
“我早上上班被辆车溅了一身泥,衣服都脏了。和我一起吃饭,为什么别人就会觉得你有病?多关注自己吧。”
“出了诊所你还要给我上课!”钟知意白他一眼,“快点下车,我请你吃。”
钟知意很生小轩的气,没有提醒他餐厅的果酒后劲很足,小轩只喝了两杯,就站不起来了,钟知意又后悔没提醒他,只好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架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车在路边的临停车位上,小轩一米八几的个头,体重全压在钟知意身上,把他压得东倒西歪。走到车边,他按着小轩的胸口把他抵在车上,去拿口袋里的车钥匙。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钟知意艰难地把手机拿起来看,是段青时打来的电话。
“站好站好。”
钟知意用膝盖和肩抵着小轩,点了接通键。
“刚下班吗?吃饭了不?”
段青时那边很安静,几秒钟后,他说:“没吃,你在哪儿?”
“额……在外面。”
“外面哪儿?我去接你。”
钟知意说:“不用麻烦,我开车了,自己过去就行。”
段青时问:“你一个人?”
钟知意看着小轩胸前大大的心耘心理四个字,眼前一黑,他把这个问题含糊了过去,说:“哥你先去餐厅等我,我现在过去找你。”
段青时停顿数秒,说了声好。
挂了电话,钟知意把车解锁,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小轩搬上后座。
他砸上车门,站在马路牙子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街道对面,一辆黑色的suv亮着的两盏大灯,穿过如织人流,沉默地注视着他。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大事发生!fine明天将早早地更!
第63章 你的一厢情愿凭什么要我买单
小轩家就在诊所附近,离他们吃饭的地方不远。钟知意算了算时间,送完他回家再去餐厅,半个小时差不多了。
一进门小轩就捂着嘴跌跌撞撞地往卫生间跑,家里这会儿没人,钟知意不能撂下他不管。陪他折腾了半天,等赶到餐厅,距离段青时打来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十点钟,餐厅里人影寥落,钟知意一进大厅,就看见了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段青时。
灯光穿过暗红色的酒液反射出来的流光落在他的指间,他转头看着窗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杯座。
桌上摆满菜品,段青时面前的餐盘还是光洁如新。
侍应生走上前礼貌致歉,“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边已经闭餐了。”
钟知意说了声找人,就快步朝着段青时走去。
冲跟过来的侍应生摆了摆手,钟知意脱掉外套搭在椅背上,又拉开椅子坐下。
段青时缓慢地回过头,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菜凉了。”脸上表情很淡,那双黑得看不见底的眼眸中倒影出钟知意带着歉意的笑。
“怎么不先吃呢?”
“你让我等你。”段青时说,“你不来怎么吃?”
钟知意躲避着段青时的目光,“路上出了点状况,不是故意要你等这么久。”
“明知道会让我等很久还是让我等不是故意,那什么才是故意?”
段青时字字带刺,钟知意盯着面前那道龙虾汤泡饭表面凝结的一层油膜,说:“没有‘明知道’。”
段青时笑了下,嘴角又缓缓绷直,“你说没有就没有。”
厨师已经下班,不能重新点菜,段青时伸手招来侍应生,让厨房把几道热菜加热一下,而后夹起一块虾酱叉烧骨放进钟知意面前的盘子里,“吃饭吧。”
钟知意胃里没有余量再装下另外的食物,但还是点点头,逼着自己吃了一些。感觉到再吃就要吐出来,他不得不停下,倒了一小杯茶水,去压那阵很强烈的反胃感。
段青时吃得也不多,喝完一整瓶红酒,就没再动筷子,也没让餐厅的侍应生拖太久的班,结了账,拿起西装外套起身离开。
钟知意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小心翼翼地问:“我送你回家可以吗?”
段青时“嗯”了声,没再说什么,下到负二楼找到车位,直接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晚间近十一点,位于核心商圈的华滨中心附近依旧喧闹,写字楼表面被切割成无数个方格的玻璃幕墙依旧透着明亮的光。
路口前排起了长队,钟知意踩了脚刹车,停在一辆出租车后。
等待九十秒钟的长红灯时,他看着前方出租车灯箱上的宣传广告,问段青时:“哥,你晚上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余光瞥见段青时转过了头,钟知意却缺乏和他对视的勇气。他目视前方,握紧方向盘,“不然我想不出一个能够合理解释你和我说那些话的理由。”
“你说的看见是看见什么?”语气毫无起伏。
灯箱切换了广告,冷白色的光线穿过前挡风玻璃刺进钟知意的眼里,他的眼睛有点痛,便伸手揉了揉,“小轩喝多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钟知意说完这句话,转头看了段青时一眼。
明暗交错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依旧冷淡。
“我不在乎这个。”
不在乎这个,那段青时在乎的是什么,钟知意立刻就明白了。
“你这段时间是在故意冷着我吗?”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钟知意松开刹车。suv缓慢地向前移动,经过路口时,斜后方出现一辆鸣笛的救护车,他打了个方向,让出车道。等救护车的鸣笛声逐渐远去,他又压着实线汇入原本的车流中。
行驶平稳后,钟知意听见段青时反问了他一句:“我有什么理由要冷着你吗?”
钟知意明明白白地问,段青时却没明明白白地答。他刚找出缠绕着的线团的一端,就又被段青时揉乱了。
冬天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但那种熟悉的情绪却跨越时间,从冬日追来这个春日,他只得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压制胸口突然出现的疼痛上,无暇顾及段青时后来又说的那句“只是在忙,别多想”。
开过核心商圈,路上的车越来越少,四周越来越安静,车里也只剩下钟知意竭力克制的急促呼吸。
停好车,钟知意解开安全带,松开领口的纽扣,又喝光了放在杯架上的半瓶水。
“你回去吧。”段青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