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原来钟知意之前见到他那么乖是怕挨揍。
段青时紧绷的表情缓和下来,
钟知意继续说:“我心疼言序哥,不过我喜欢你。”
像是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够让段青时信服他的喜欢,他又说:“你搬进来的第一天我就想来找你了。但是妈妈说让我不要来烦你,所以我第二天才来的。”
钟知意趴在桌子上,看着段青时,“我有很多朋友,但是天会黑,天黑了大家都要回家,回家之后我又是一个人了。我是个很孤单的小孩儿,谢谢你一直陪我,愿意听我说话,我永远都喜欢你。”
还“我是个孤单的小孩儿”,脑子正常的四年级学生说不出这种话。
钟知意很会见人下菜碟,他说的话不能全信,当时段青时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他看着钟知意干净澄澈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愿意相信他的鬼话。
钟知意这个死小孩儿,烦得要命,让他每天忙来忙去。可当他站在门口高声喊他哥,在房子里和贝果疯跑着玩,带着阿姨做的点心在他旁边撒娇耍横非让他尝一口,他又觉得很热闹。这种热闹他没拥有过,但拥有之后好像没办法再回到之前的孤独里了。
是我在陪钟知意吗?段青时想,是钟知意在陪我吧。
他抬手把钟知意的头发搓得一团糟,“写作业,这次再考个d试试看。”
段青时确信他和他爸的所有对话,钟知意都听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那张银行卡放在他房间的书桌上,钟知意用一个礼物盒把它装起来,上面贴了一张蓝色的便签纸——知意的零食经费,段青时你要好好保管。
钟知意不再叫他哥,每天段青时长段青时短,非常没有礼貌。
段青时随他叫,但他有点太不分场合了。
乔敏行回国,和几个朋友来家里做客。午饭叫的外送,他端着一份可丽饼走过来,往段青时脸前送了送,“吃点儿。”
段青时刚捏起一小块儿要往嘴里送,对面的窗户就打开了。
钟知意怒气冲冲地朝他喊:“段青时你吃啥呢?!”
乔敏行笑个不停,他指着自己问钟知意,“知意知意,我是谁啊?”
“敏行哥你咋回来了?你们吃啥呢?好吃吗?给我留一块吧。”
段青时的脸比可丽饼还黑,等钟知意过来了,他把人提溜进贝果的房间,压着声音跟他说:“我知道我是段青时了,别再喊了。”
钟知意答应得很爽快,隔天,他拿着一张a3大小的纸从隔壁高兴地跑过来,“段青时段青时,祝你生日快乐!”
纸页随着他奔跑的动作哗哗地响,钟知意穿着一件和贝果同色的摇粒绒厚外套,每一根头发都飞在风里。
段青时接住他,展开那张纸。
勉强看出是个人类,如果不是画里的人胸口的姓名牌上写着段青时三个字,他根本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
钟知意为了证明画的是他,做出很多努力,眼皮上的那颗痣大得像痦子,让画上的人看着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丑死了。”段青时说。
“我画了好几天!不要还给我!”
不还。
那是段青时收到的钟知意精心准备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在这之后的十六年里,钟知意每年都会很认真地为他过生日。似乎对他来说,这一天比一年中的任何一天都重要,像是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强调——段青时独一无二,值得拥有所有美好的祝福和真实的快乐。
【作者有话说】
没人会不爱我们知意大王~
回忆结束啦~
第34章 追你还需要征求你的同意吗?
段青时从梦里惊醒,醒来了,眼前还是钟知意小时候的样子。
眼睛又圆又亮,脸上的表情夸张,因为长了两个发旋,头发总是翘起两撮儿,看着就是个脾气倔,有很多主意的小孩儿。
他和钟知意在一些方面很相像,都渴望陪伴与关注,想要成为某个唯一。但其实段青时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会从简单质朴的亲情或友情变质到爱情,在对方身上找到彼此的缺失,才是一切开始的缘由。
段青时一直想超越段言序,他一路拼命追赶,后来他做到了,尽管这种超越基于段言序的自我放弃和施舍。
钟知意从来没想过要超越钟苒予,姐姐在前面越走越远,他一屁股就坐下了,连挪都不愿意挪一点儿。
段青时喜欢从不因为父母区别对待而心怀怨恨,永远自洽的钟知意,钟知意喜欢父母一碗水端不平,却敢于表达自我的他。
时间走得太快了,他回忆二十年前的事,就像在看昨天。
但真实的昨天只有已经长大了的,总是言不由衷的,有了很多秘密的钟知意。
他穿着剪裁合身,笔挺端正的西装,只是迎着光站在会议室门口,什么都不做,段青时就知道,翻篇儿和这段时间的冷静和放下全是自欺欺人。
但重新开始?门儿都没有。
旧事回忆让段青时心情不太好,再加上没睡醒,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着疼。
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躺了会儿,他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眼,助理在早上七点过十分,给他发了条信息,说原定于早上九点半的会议取消,调整到下周一的下午三点。
段青时回了个知道了,心安理得又躺了半个小时。等胸腔里涌动着的邪火散了,他才下了床,走到阳台上拉开窗帘。
阳光瞬间装满整个阳台。外面晴空澄澈,但景色凋敝,他在恒温26度的房间里,也感到一阵萧索的冷。
这几年他频繁地搬家,搬一次,钟知意存在的痕迹就浅一点,直到搬进这里。
这里的一切都和钟知意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他送的礼物,他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杯子,乱丢的书,没有他爱吃的零食,也没有他。
段青时站了会儿,又觉得这种萧索的冷或许不是来自于冬日,而是来自于他人生中的第三种孤独。
他把独居生活过得乱七八糟,好像秩序感在钟知意离开他的第一天就彻底失去。
他做不到在早晨按时起床,准备早餐,不会每天空出一点时间去研究荣市有什么新的餐馆,出了什么奇怪的新品,不会再去关注圆桌周刊,不会在晚上抓着钟知意去锻炼身体,也不会隔一段时间就去机场或者高铁站报到,接出差的钟知意回家。
很难起床,很难入睡。上班没劲,和朋友出门聚会也没劲。这种丧得要死的状态和中二的少年时期相当匹配,可他早就过了那个年纪。
有时他不免会审视和质问自己,怎么没了钟知意,他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了。但他找不到原因。
钟知意小时候烦人,长大了更烦人,烦得段青时在经历一场,像贝果身上的毛发一样柔软蓬松的梦境后,连班都不想去上。
早饭随便对付了点,一杯咖啡,一颗水煮蛋,还有小半碗放了油醋汁的西兰花。味道寡淡,和昨晚那道马赛鱼汤一样,让他疑惑人不吃饭到底能不能饿死。
快十点了,往常这个时间晨间例会都结束了。这会儿还没出门,邮件提示音就一直叮叮当当地响,段青时拿起手机看了眼,微信上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手指在屏幕上方悬空几秒,左滑删除,又切换到邮箱的界面,边开门,边点开了营销部发来的策划方案。
“序时这么晚才上班吗?好羡慕,能不能内推一下?”
段青时脚都没迈出去又收了回来。
钟知意站在门口,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脑袋上还戴着一顶毛线帽,小半张脸埋进衣领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今天眼睛不亮,看着是没睡好。
段青时住的这个小区物业管理相当严格,钟知意没有门禁卡,物业也未曾打电话给他确认访客身份,不可能放他上来。
段青时看了眼对面的安全通道,又收回视线,落在钟知意身上。
钟知意猜到他在想什么,指了指安全通道,“二十六楼,我爬上来的,累死了。”又说,“你没有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只好上来认你的门。幸好这个小区是一梯一户,不然万一我等错门,就太尴尬了。”
累死活该。
段青时换了鞋,摁了电梯。身后的地毯上传来轻微的摩擦的声音,一两秒后,钟知意走到他旁边,歪着脑袋看着他:“怎么一大早就在生气?没睡好吗?”又把手里一个印着粉色小花的保温袋往他脸前送了送,“吃早饭不?我做的,蓝莓松饼,还有一杯拿铁,拉花很漂亮,不过这会儿肯定是没了。”
段青时让那一大片的粉色小花晃得眼晕,他往旁边挪了一步,抗拒的态度明显:“不吃。”
电梯到了,段青时目不斜视地走进去,钟知意跟在他后面,追着他念叨:“吃吧吃吧吃吧,你尝尝呢?”
段青时耳朵里嗡嗡直响,他转过头,语气不耐烦地问钟知意:“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