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钟知意大发脾气:“哪个神经病开的酒吧?抠搜成这样,卫生间不装排风啊!”
喉咙像刀刮过似的疼,钟知意骂了两句就闭上了嘴。他慢吞吞地站起来,一抬头,看见天花板上的几个排风口,又撇了撇嘴,对着隔间的门板鞠躬,“对不起。”
无人说话。
“不骂回来吗?”钟知意尬笑了两声,“您可真大度呀,有这样的胸襟生意怎么会做不好呢?”
解决完这场由钟知意单方面发起的冲突,他把地板上的一次性马桶垫捡起来丢进垃圾桶,确保这里看起来干净整洁,才推门出去,在洗手池前漱起了口。
钟知意边漱口边跟着门外震荡的音乐节奏摇来晃去,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我大度吗?不吧。”
钟知意停下动作,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声音的来处。
【作者有话说】
很开心又和大家见面了^o^
第3章 何日君再来
钟知意的视线沿着黑色的衣摆缓缓向上。
水珠落入他的眼睛里,又顺着眼角流出。一片漫散的曲光中,段青时站在距离他不足一米的位置,正双手环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灯光分明明亮,在钟知意的眼中却暗淡得发灰。段青时的轮廓也洇入虚幻的灰色中,让他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酒后的幻觉。
钟知意收回目光,抽了几张纸巾擦手,又撩起衣摆擦干净脸上的水,才再次转头看向段青时出现的位置。
靠……是真人……
钟知意吓得立刻酒醒。
段青时确实跟大度沾不上一点边儿。明明刚才在路边看到他,烟都不抽了扭头就走。他只是骂了一句神经病,又不是故意的,至于在门口堵他吗?
可以把这一天从他的人生中抠去吗?装作没看到没听到偷偷溜走可以吗?或者躲回隔间里可不可以?段青时什么时候开的酒吧?工作都忙成那样儿了哪来的时间搞副业?搞副业也行,开什么酒吧啊?
常酉酉为什么这么会选地方,怎么就偏偏选中这里?
要和段青时说什么,来个人救救他行不行?
事实证明,人要是倒霉,就不会只倒霉一次。时间过去很久,在相当长的一段沉默里,没人进卫生间,平时响个不停的手机也一直安静得像块板砖。
钟知意深吸口气,决定还是依靠自己。
意识到位了,身体没到位。扯t恤,倚着洗手台站直,就这两个简单的动作,他费了挺大劲儿才做成。
放松,微笑,眼神别躲。
“好久不见啊哥……”钟知意嘴瓢了一下,“额,段先生。”
段青时的眉头缓缓压低,眼睛也眯起来,这个表情钟知意太熟悉了。他来不及去想究竟是哪个字戳中了段青时的肺管子,就下意识地脚下开溜,“下次有机会再聊吧!我朋友还在等我,先走了,拜拜。”
“钟知意。”
钟知意停下脚步,心脏像是有条件反射般咚咚乱跳,“怎么了?不会要打我吧?我今天喝多了,要打我的话可以换一天吗?”
段青时没说让他走,钟知意的双脚就不知道被什么牢牢固定在了地板上。他的手开始发抖,心脏也抖,甚至出现心悸的症状,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几秒,十几秒,钟知意终于听到段青时的声音。
“见到我你哭什么?”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他哪儿哭了?因为呕吐产生的生理性泪水算什么哭?
钟知意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他没回头,盯着地砖上的花纹,反问道:“我哭了?没吧?见到你有什么哭的啊?”
这话说得太尖锐太刺耳了,钟知意自己都有点受不了。他秉住呼吸把近两年开心的事全想了一遍,可开心的事总共也没几件,他还没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就听见段青时自他身后传来的一句“滚吧”。
好好好,这就滚。
钟知意落荒而逃,他推开卫生间的大门,一眼看见拐角处站着他见过的那两个身材魁梧的安保。
钟知意从旁边经过,用极为严厉的语气批评两人:“你们杵在这儿干嘛?没看到吓得客人都不敢来上卫生间了吗?小心扣你们工资!”而后一路小跑出酒吧。
想起还没结账,钟知意又灰溜溜地跑回来。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确定段青时没在吧台,他挤开人群,冲了过去,刷卡结账,没等单子打出来就火速跑走了。
雨停了。
绿灯亮起,地面小水洼里的彩光被钟知意一一踩碎。走到马路对面,他回过头,看了眼掩在黑色树影后的酒吧灯牌。
——“何日君再来”
谁再来谁孙子。
潮热的风吹来,将钟知意的脸吹得很湿。他吓了一跳,赶紧抬手去摸眼睛。感受到眼下一小片皮肤干燥,没有任何水迹,他放下心,拿出手机给小番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先走,又叫了代驾。
回家的路上,钟知意睡了一觉。可能是受了刺激,短短几分钟的梦境,竟然每一帧都是他不愿面对的那个人。
梦里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段青时失望失意的眼睛,像根针狠狠刺入身体最柔软的地方。钟知意猛然惊醒,环顾四周,代驾已经载着他驶入了公寓楼的地下停车场。
声控灯亮起。
钟知意验证指纹后走进家门,从玄关到浴室的路上,他蹬掉鞋子,脱掉t恤和短裤,又撕掉纱布丢进垃圾桶。
热水兜头而下,钟知意不太高兴地哼着歌洗了头发。
浴液用完了,他从镜柜中取出一瓶新的。手上沾了没冲干净的洗发水,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揭开上面的锡箔纸。歌不唱了,嘴角也向下撇,他盯着浴液瓶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把它用力砸在了瓷砖上。
玻璃瓶易碎,迸裂开来的玻璃碎片划过他的小腿,殷红的血顺着他的皮肤肌理缓缓而下,没入泡沫之中,变成粉色变成白色变成透明。
疼痛姗姗来迟。
钟知意瞬间汗毛直立,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一种区别于任何生理刺激之外的感受。
他怔愣数秒,湿淋淋地跑进房间,倒了杯冷水喝下去,又抽了支烟,飘走的魂儿才重新回到身体里。
“哎,这一天过的,咋评价呢……”
念叨完,钟知意回到浴室,从地板上挖了一坨浴液涂抹到身上,冲干净了蹲下来开始收拾卫生。
只是洗个澡,收拾了浴室,钟知意就累得喘不上气。伤口也懒得处理了,他把空调调到十六度,换上睡衣,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钟知意总感觉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做,心里一直惦记着,好不容易快睡着了,手机却突然响起来。他痛苦地睁眼,反应过来他睡觉前忘记打开勿扰模式。
不耐烦地抓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
凌晨一点了,钟知意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接起电话语气很差地“喂”了一声。
听筒里寂静无声。
这样没有声音的骚扰电话钟知意在去年“泔水猪”的报道发出后接到过很多,大都在傍晚或深夜打来,接通后也不说话,有时十几秒,有时一两分钟便会挂断。
不过自从他把那个号码拖进黑名单后,已经很久没有再接到过类似的电话了。
钟知意点开黑名单——不是之前那个。
“喂喂喂?你小子到底谁啊?说话!”
“富元养猪场的是吧?”
钟知意把对方的沉默当作默认,他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买点好饲料到底能花几个钱?!昧着良心喂猪吃泔水!猪是长得快了,有没有考虑过消费者的身体健康啊?!”
钟知意越说越来气,“你个丧良心的东西!三伏天卖不掉的臭猪肉!这都过去多久了还打电话来骚扰我?滚你的蛋!”
钟知意气急败坏的声音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段青时看了眼屏幕上通话已结束的界面,把手机丢回桌上,点了支烟。
夜深了,对面的公寓楼亮着零星的灯,段青时从下往上数到第十二层,从左至右数到第三扇窗,而后将那支未燃尽的白薄荷摁在烟灰缸里——摁灭,再用力碾碎。
“知意知意,知道个屁。”
【作者有话说】
哥巴巴跑来,吃了个大瘪回家了……
第4章 你好,段老板
“知意……”
“知意知意……”
钟知意整个人沉在空洞的梦里,这道声音像带着360度环绕立体音效在他脑袋里嗡嗡个不停。他蒙上脸,在被窝疯狂扭动了一会儿,猛地掀开被子,“我还没睡醒呢,徐润清女士!”
“太阳都快落了你还睡什么睡?早饭不吃午饭不吃,你要升天啊?”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
钟知意大喊:“妈!”
“叫妈没用,快点起来。”
钟知意不情不愿地顶着一头鸡窝坐起来,沉重的脑袋坠着他又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