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作者:
澹如此 更新:2025-12-09 12:27 字数:3051
他猛地收回目光,垂下头。
说不定是同名同姓的人,说不定只是轮廓有些像。
指尖颤栗发麻,血液横冲直撞,呼吸变得艰难滞涩。
世界开始模糊,声音逐渐渺远,色彩失去界限,气味无影无踪。
“冯哥。”
“冯哥?”
“冯哥!”
远去的声音重新灌进耳朵,冯谁猛地回头,同事怪异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啊。”冯谁咽了口唾沫,“困,有点走神,怎么了?”
“哦。”同事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跟你说,这个上台的年轻老板长得很帅。”
冯谁含糊回应了两句。
他伸开五指,收拢,张开,慢慢调整呼吸。
耳边还回荡着熟悉的声音,又加入了陌生的争吵,过了一阵子又安静下来。
冯谁慢慢抬头。
赵知与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冯谁的指甲猛地刺入掌心。
是赵知与没错。
清澈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丰润的红唇,雪白的肤色。
希腊雕塑一样的精致五官。
赵知与的脸就这么不容拒绝地撞入瞳孔,目光笔直地看向冯谁,铺天盖地,无处躲藏。
冯谁的心跳惊雷一样在耳边轰响。
好半天,他才慢慢缓过神来,认出那是大屏幕上投影的脸,就跟演唱会一样。
赵知与也不是在看他,只是目光扫到这个方向,很快就收了回去。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毕竟,你不仅代表着自己,还有赵家的声誉和联合康健集团的品牌,恕我直言,你那些想法,还是过于脱离实际了些……”
大屏幕上,赵知与看向发言的人,没什么表情:“黄叔,谢谢您的关心,这个计划的目标是重塑神经类疾病的治疗范式,这是关乎社会大众福祉的事,我想再实际不过。”
站起发言的中年人被毫不留情拂了面子,偏偏被赵知与拔高到社会权益的层面,以至于支支吾吾无言以对,主持人见状赶紧打了个圆场。
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站了起来,接过话筒:“赵先生您好,我拜读了您的团队发表在《nature》上的预印本,柔性电极神经蠕虫的想法很有趣,但恕我直言,长期生物相容性和信号稳定性仍是巨大挑战,您父亲赵成乾先生十年前就评估过类似路线,结论是工程化难度极高,您是否过于乐观了?”
赵知与认真听他说完,笑了一下:“谢您关心,我们采用的是聚乙撑二氧噻吩基超柔性电极,直径只有26毫米,尺寸是正常头发丝的百分之一,最大程度上降低了对脑组织的损伤,信号衰减控制在每月<1%,大家请看对比数据图表——”
大屏上的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复杂的图表。
台下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您利用联合康健集团任职期间的资源和人脉,私下运作这个雏菊项目,这是否涉及核心技术挪用和潜在利益冲突呢?即便大家有兴趣投资,但也有理由怀疑您违反了竞业禁止!”一个律师模样的人站了起来,咄咄逼人道。
赵知与看了他一眼,示意台边的助理,助理调出文件显示在大屏上,对下面的律师说:“雏菊计划核心专利,包括植入机器人设计,全都由赵知与先生个人出资,以独立法人名义在全球司法管辖区申请的,并不涉及任何违法违规。”
议论声更大了些,冯谁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切,看着台上镇定自若的赵知与。
那是赵知与,又不是赵知与。
站在那里的,并不是一个傻子。
争论越来越激烈,赵知与始终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模样,展示了超越年龄的成熟。
冯谁将自己往角落里藏了藏。
会议进行了三个小时,结束时,冯谁如释重负。
“我去下卫生间。”
“去吧,等会换我。”同事说。
冯谁拿了瓶水,避开人群,进了员工通道。
他灌了几口水,但身上沸腾的热意仍未散去,心跳快得不正常,脑门有根青筋从蛰伏的皮肉里凸起。
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突然停住。
冯谁看着电梯的维修标志,愣了会神,又折向步梯。
防火门关得严严实实,似乎从另一边上了锁。
冯谁发了会呆,转身往回走。
眼前一片阴影,他撞上了一个结实温热的东西。
矿泉水一下子洒了出来。
一股烟味后知后觉地被吸入鼻腔,冯谁回了神,他撞到了人,还把水洒到人家身上。
“对不起……”
“你没事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冯谁僵住,浑身的血液一瞬逆流,他猛地抬头。
赵知与的表情也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凝固。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身上,员工通道没有空调,闷热感混合着烟味,熏出头晕目眩的气息。
赵知与的轮廓锋利了些,褪去了少年的柔软线条,显出成熟男人的硬朗,五官仍旧精致,高挺的鼻梁性感地隆起。
他身上萦绕一股烟味,带有清淡甜香的烟味,抽的烟想必要价不菲。
冯谁就这样看了他很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变得缓慢,每次呼吸都像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赵知与先动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隔开一个合适的社交距离。尖头皮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声响清晰分明。
“冯先生。”赵知与的眼神平静,声调平稳,“好久不见。”
声线仍旧如泉水一样清冽,带着颗粒感的沙哑。
冯谁眼睫颤动,鼻息缓慢深长,他喉结动了动,别开视线,出口的话艰涩无比:“好久不见,少爷。”
两厢汇合的沉默如同撤军后的古战场,尸横遍野的狼藉与死亡的冰冷一同发酵。
该走了。
冯谁在心里对自己说,打完招呼,挺直脊背离开,不要显露异样。
脚仿佛焊在了原地,怎么都拔不起来。
手上下意识用力,塑料水瓶被捏瘪,发出突兀的吱嘎声。
冯谁看了眼赵知与西装前的一片痕迹:“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赵知与没说话,大概在等他离开,冯谁咬了咬牙,飞快看他了一眼:“我,我赔你吧。”
“不用在意。”赵知与说。
“多少钱,我赔给你。”
冯谁掏出手机。
赵知与沉默了一会儿:“不用了,又不是故意的。”
冯谁垂下手,眼睛刺痛,一股酸胀感涌上来:“我帮你洗一下吧,送到干洗店去。”
赵知与似乎在打量他,那目光不带温度,也不冰冷,是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眼神。
夹在他指尖的烟烧了一半,在冯谁模糊的视线里映出猩红的一点。
“算了吧。”赵知与抬手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雾,看了看烟头积聚的银色灰烬,“一来一回,挺麻烦的。”
冯谁听懂了话中的意思,不想扯上关系,不想再见面。
话到这个地步,自己真的该走了。
再不走的话,会变得更加狼狈不堪。
抬脚,先抬左脚,对,就是这样,迈出去。
门打开,有人惊喜道:“冯谁?好巧啊。”
陆名进了员工通道,一脸高兴地走过来,揽住赵知与肩膀:“居然在这碰到你了,前阵子我还念叨来着,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咦,你现在是在这家酒店做保安吗?”
保安制服一下子变得粗糙不适,每一个线头都如厚茧划拉着皮肤,冯谁尽量沉稳地抬起视线:“嗯。”
“真是巧啊,阿与的会议碰巧就选在了这家酒店,哎阿与,咱们三个算不算他乡遇故知,要不等会一起吃个饭?”
冯谁有些茫然,陆名应该知道他跟赵知与之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在宣示主权,还是真的心大?
果然,赵知与如同预料般地拒绝:“等会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不是说开完会去滑雪吗?推后就行了。”
沉默。
滞重的沉默,像倾倒的山岳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了。”冯谁在尊严掉落一地时率先开了口,“你们忙,我也要上班,实在挤不出时间。”
“这样啊。”陆名似乎有些失望,“哎那下次约,好不容易重逢了呢。”
最后那句像是嘲讽,冯谁没理他,抬步往前走。
经过两人时,他余光很快地瞥了一眼。
陆名和赵知与垂下的手上,中指戴着一模一样的白金戒指。
中午吃饭时,冯谁下了一楼,大堂里只有一对夫妻,坐在沙发上挨着脑袋小声说着话。
冯谁走向前台,敲了敲台面。
前台小月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冯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