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作者:
自由艺术家 更新:2025-12-09 12:27 字数:3055
以一己私欲开天下战火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兄长的目的,始终让江鸣如同雾里看花,不甚明晰。
王之这样刻薄寡恩之辈,兄长还甘愿效死,一定是藏了后手。
“是我吗?”
“可是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呢?”
一阵萧瑟秋风卷起话语尾音,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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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文言文就是随便写写,大家能看懂就成,不要细究。
第137章 番外b:鸣
江鸣是从已经不记得的哪一年的水灾里家破人亡的了。
只知道那会儿的天, 长久的、灰的没有一点活气。
家里唯一一袋子糙米泡了水,却是一家五口人唯一的口粮。在那样的天气里头,不赶快吃完,就不能吃了。
奶奶不想拖累家里, 便半夜里偷摸着跳了水。
江鸣那时没有睡熟, 模糊的看到了那个影子。他转过头想要喊人救救奶奶, 一扭头就看到爹也是醒着的。
爹看到他,伸手过来捂了他的嘴
身后那哗啦的水声, 很快就彻底掩埋在了滂沱大雨里头。
人死, 人之常情。
那些糙米,江鸣是生咽下去的。
还咽不下这些粗粝东西, 也喝不到奶的幼弟,就只能活活饿死,脖子细得几乎撑不住那颗硕大的头颅。
一夜之间,家里就只剩下他和爹娘了。
再然后, 娘被卖了去做菜人。爹带着他继续逃, 妄图逃出这一片泽国。
水声, 是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爹放弃了奶奶, 放弃了弟弟,放弃了娘。江鸣知道, 他之所以被带着,是因为还有些用处,他也会被爹放弃的。
江鸣对此并没有什么难过的, 他反而很庆幸自己能活到现在。
比起同龄的其他孩子来说, 他的运道已经是好的过分了。
*
被江泰和收养之后,江鸣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
不用再日日提心吊胆,能穿打补丁的衣服, 能吃饱饭,不用挨饿受冻。
他多希望这样的生活能过一辈子,让他做牛做马也乐意。
一朝下狱,江鸣所珍惜的也化成了泡影。
狱中缺衣少食,可江泰和到底是族长,饿不着他,挨一挨也就过去了。
身病好医,心病却难医。
族人的咒骂和怨恨日复一日压在江泰和身上,江鸣心急如焚,眼见着爷爷的头发越发花白,也只有无能为力。
被爷爷收养的那一日,是日后每一年江鸣的生辰日。那时候他已经快饿死了,整个人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不少地方都被水泡烂了。
他年纪太小,根本无法抢到食物,就算好不容易能找到些果腹的东西,也很快会被其他人抢走。
*
江鸣当年是恨过江逾白的。
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他,爷爷是不是就不会死呢?
可爷爷是如此珍视爱护着江逾白。
爷爷在临终前还牵着他的手,叮嘱着:“好孩子,我知道你有些东西不愿意说,我知道是这日子太苦了……你只是害怕…”
江鸣泣不成声。
江泰和已经意识模糊了,只是死死拉着他的手:“去明见那儿,他会照顾好你的,别怕…爷爷走了也别怕……”
怎么会不怕呢,怎么能不怕呢?
爷爷。
未来那么那么漫长,你都不愿意再陪我了吗?
*
在对未来惶惶不可终日中。
江逾白的出现,向江鸣伸出了手——准确的说,是江鸣自己主动死死抓住的。
每一个活命的机会,都需要这要紧紧抓住,才能继续活下去。
江逾白是一个并不称职的兄长。
两人的相处当中,更多的总是江鸣在照顾这个没什么人气的兄长,哪怕他们相差了十几岁之多。
因为自幼的经历,他很擅长察言观色,所以当流放之路走到终点时,江鸣是第一个意识到的。
“兄长,你是不是要走了?要去哪里吗?”
“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不怕蒙眼上贼船,这辈子都下不来?”
其实早就下不来了。
江鸣很清楚,他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哪怕有江玉成的格外宽待,也终究是毫无出路。
只有逃,像他每一次选择逃离一样,逃出,生天。
在江鸣心中,逃离从来不是懦弱的,而是远比忍受需要更多的勇气,因为逃离意味着未知。
它是属于勇气的史诗。
从岭南,到南洋,再回到沿海。
江鸣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如此之大,他几乎眼花缭乱的在适应着,试图跟上兄长的步伐。
可是兄长,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你造反,你分权,你拉一派打一派,统一南洋。
你重回沿海打江山。你不惜民力物力,无视生死。你甚至带来更多的苦难,而后又痛快的一死了之。
成就王之的霸业。
*
我试图去理解你,这是一切必要要做的事情。
可我无法理解你。
为什么你这般割裂?
*
坏事总是向下流动的。
江鸣仰着头,试图看清楚兄长面上神色:“就不能不往下流动吗?没有别的办法吗?”
“自然是有的,只是很难而已,甚至你穷尽一生都做不到,这与你的努力无关,只是因为时代不允许。”
“是什么?”江鸣只是继续追问。
“你可以改变坏事流动的规则,让上面的人承担更多。也可以增加保障之策,让下面的人有一定的法子抵抗流动下来的坏事。还有更简单粗暴的,直接让下面的人掌握权力……”
“办法总是很多的。”
也许是久违的喝了酒的缘故,青年今夜情绪波动格外鲜明。冷雨铺面,也未能浇灭燥热的酒意,他伸手仿佛是要握住风刃。
杀意凛凛然。
*
你明明清楚的知道坏事是向下流动的,但你却完全不管不顾。
“办法总是很多的。”
我就是你的办法之一,是吗?
*
王之从来都不是一个多大气的人,他在兄长死后多年才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这股无名火又不能宣之于口,加之某种忌惮。
江鸣就成了这股火气的宣泄口。
他修出的史书被来回打回,在旁的同龄人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时候,他枯坐故纸堆几近五年。
就连左项明都离开了。
五年,足够世人遗忘备受尊崇的文正公还有个弟弟了。
江鸣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对着王之那张装出来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脸,被强硬摁着下跪。
“江鸣,你如何对得起你的兄长?”
他居然还能厚颜质问。
可江鸣却真的被问住了。
好在当年短暂同窗过的方同甫居然出言相助,又是晓之以情,又是动之以理,勉强保下来江鸣一条命。
“走远一点,不要再回来了。”这是方同甫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江鸣被驱逐出了南京城。
为了生计,江鸣不得不进入工厂或者任何需要人的地方,不知昼夜不知疲倦的努力工作,以换取活口的一点微末薪酬。
然后用薪酬换粮食,吃饱了继续工作换薪酬,薪酬换粮食,粮食换工作。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在这漫长的劳动中,那些曾经和兄长谈过的只言片语一遍遍在江鸣的生活中得到了验证。
名词、概念。剖开了这个看起来十分合理且平等的劳动力交换过程。它们以一种淋漓、残忍的姿态出现在了江鸣面前。
江鸣从原本高高在上怀着悲悯又无可奈何的观察者,成为了亲历者。
亲自经历每一条兄长和商户们敲定的,能够最大程度把一个活人敲骨吸髓的规则。
最窘迫的时候,江鸣甚至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只能和工友们一块,租一条绳子作为晚上的“床”。
这一切就像是他少时经历过的那场漫天泽国一样,继续沉沦下去,他会和其他人一样消失。
但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消失。
他是他们之中唯一睁着眼睛的。
因为他曾经是来自于俯视群体的一员。
年过而立。
江鸣再一次选择了出逃,这次没有人再走在他前面,牵引着他,只有他自己。
*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吗?
兄长。
你万般计谋周全,却唯独对你死后我会如何不管不顾,你是在逼着我走下去。
“你很聪明,你不会轻易的相信任何人说的话,你只会相信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