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作者:
自由艺术家 更新:2025-12-09 12:27 字数:3113
大家不曾明言过,可这一路上态度的转变,从最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这些不懂医理的寻常百姓最朴素的观念就是病人多吃点好的才能养好身体,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分出了一些米粒出来,这样自己吃的也不会很稀,同时又能确保留出来一碗稠粥。
江玉成等得很心急,但他到底还是按耐住,心中的焦躁没有在江逾白艰难进食的时候打断他。
苦夏里吃饭是真的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尤其是天气还潮湿闷热的时候。
江逾白喝完了粥,擦了擦嘴,蹲下身,就这泥地写写画画起来,一面画一面说了几种江玉成听不懂的药草名字和特征。
“你们收拾院子的时候,若是看到这样的草木,便把他们移栽过来,可以驱赶蚊虫。”
“这地方瘴气浓重,容易被山野蚊虫叮咬,轻则痛痒难耐,重则呼吸困难、冷热失调、神志不清,我们这地方缺衣少食的,还是尽量不要受伤生病。”
江玉成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蚊虫的事情来了?他还有满腹疑惑要问呢,随口就直接应了下来。
——江逾白首先提出解决蚊虫问题的方案是有原因的……
嗯,他现在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没一块好皮了,以现在他身上被叮咬的红点密布程度,如果让那个一开始怀疑他得了疫病的管事来瞧,指定是要把他拉出去直接烧了的。
“蚊虫这个事儿先放一放,我有更加要紧的事要和你说。”
说着,江玉成打开了今天去拿的粮食袋子,都是陈粮,也不知放了多久,一打开就有股奇怪的味道,直冲鼻腔。
这也是江玉成愁眉苦脸的最大原因。
“瞧瞧,这就是他们给我们的粮食。那些农机都烂成那样了,也没管。还说什么那位吕大人心善,无非是另一种程度的羞辱罢了。”
江玉成只是反应有些慢,不是蠢。
他只要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回想一下,就能分析的明白。
“这些粮食这些农具,还有那荒了不知多久的农地,也不知道何年才能把地给养出来?我们可还要服徭役。”
流放犯人的徭役远比普通百姓的更重,也许用一句话可以更直观的概述:只要人不死,就往死里用。
这么一大串事压下来,也难怪江玉成愁眉不展了。
其实,江玉成并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
老族长走了之后,在实际上,江玉成是担不起一族之长的重任的。
本来也不该是他一个年轻人来担此大任,可族里长辈哪个不是被这路上苦楚要去了半条命,谁也不肯接下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这才让江玉成成了族长。
江氏一族一路上没闹得分崩离析,还是因为这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太大的岔子。
加之江玉成背后有江逾白这么个谋士在,以及江玉成本人善于听言纳谏,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无碍,一步一步来便是了,一口可吃不成一个胖子。”
首辅说过替他打点,看来是中间出了些岔子了。
毕竟这天高皇帝远的。
好在从一开始,江逾白就没想着只靠首辅这一条退路。
江逾白索性坐在了地上,把刚刚写的内容抹掉,又开始讲了起来,细细说自己这一路以来关于如何在岭南落脚的规划。
说到田地要如何合理分配给族里的每一个人?没有男丁的家庭又应该怎么熬过最艰难的一段时期?采用村民互助小组、自评公议等法子进行合理的精耕细作?公用农具要怎么维护和管理?
……
如此种种,两人足足聊了一下午,总算是制定出来了一个粗略的章程。
但很多时候制度是好制度,没有好好落实,或者没有因地制宜因时而变就变成坏制度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样的预案也是要提前做好的。
一直聊到最后,江逾白顺口还提到了一件事情。
“亩产八百斤?”
江玉成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明见我读书少,你可别唬我。这天底下真有这样的仙粮?”
江鸣这小家伙本一直在一边安静听着,听到什么亩产八百斤,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不禁幻想。
“要真有这样的粮食,哪怕年节不好,也不会再有人饿死了。”
其实饿死的人不会少多少。
但江逾白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我有什么必要骗你们?”
现阶段那些传说中的高产作物,如红薯、土豆等等已然流入沿海地区,只是还尚未被人发觉和普及开来——这一点,江逾白不是在书上看到的,而是他“看见”的。
“易成活,高产量且耐旱,这样的良种你们也可以多寻一寻,说不定真能找到。”
江玉成和江鸣闻言,两人眼中都充满了向往。
他们是田地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对于粮食有一种特殊的执念,这和士子们想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执念也是一样的。
江逾白没有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欺骗他们,那就一定是真的了。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
江玉成也是累了一整天了,看江逾白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便主动提出了告辞。
江逾白也没有留他,只是有些不放心,老爷子一样教育道:“遇到事情不要急,慢慢解决就好了。老爷子交代你多少次每逢大事要有静气。”
江玉成捂着耳朵就跑了出去,和年少时别无二致。
江逾白偏过头问江鸣:“眼不眼熟?”
江鸣不解。
青年哈哈一笑,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这就是在说江成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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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数村木落芦花碎,山骨细,坟寒屋破人憔悴”出自《西游记》,有删减重组二创。
第105章 跑路
江氏一族刚来, 此处时屋舍众多,可惜能直接住人的太少。
大半个白日里的忙活,也只是修缮了其中少部分房屋,所以第一个晚上大家都是挤一挤一起睡。
江逾白和江鸣就是里外各自休息的。
不过江逾白躺在床上并未睡着。
倒不是身下硬木板只垫一些茅草硌的难受, 也不是天气湿热、蚊虫叮咬的缘故。
青年抚摸着怀中利刃, 这是和麻匪交换的小刀, 那冰凉粗糙的触感让他有些出神。
他是在等人。
总归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不过看起来也许不是今天,月上中天之时, 江逾白要等的人依然没有来, 他也还是没有睡意,索性披上衣服, 轻手轻脚地起身出门去了。
江逾白所在的这个小屋是整个聚落的角落,从他这个角度向外看去,已经是屋舍宁静,一片祥和之景了。
庭下如积水空明, 水中藻、荇交横, 盖草木影也。【1】
江逾白越过庭中清泉, 继续向外走。
他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此处在山边, 却并不时常有风,空气流动缓慢, 呼吸都是畅快不起来的。只有快走或奔跑时,才能在肺部填充入新鲜些的气。
江逾白咳嗽了两声,敏锐地听到了些许脚步声。
这声音并不像是江鸣能踩出来的。
还是多亏了上一世失明之后习惯性听声辨位留下来的本能一般的能力。
江逾白继续咳嗽, 腰都直不起来了。
在无声与有声之中, 一明一暗,两个人越靠越近。
双方都是胸有成竹的,一个面对着, 一个被朝着。江逾白看着地上渐近的模糊影子,那匕首也被他抓在了手中,捏的指节泛白。
无需回头。
他全情投入咳嗽的演绎中,给了暗中的不速之客足以出手的机会。
江逾白反手,便直接精准无误地扎入了并没有任何防备的不速之客的右胸。他甚至能通过刀尖的触感感受到穿过肋骨时的振动,是生命的振动。
青年这样想着,刀尖轻巧地下挑,劈开了这人的心脏,血液无声地从豁口处淌出。
现在,静默了。
刀尖穿心而过。
不速之客的面部遮挡被撤了下来,是一张熟悉的面庞,那个跟着孩子们一块儿听自己讲课的年轻解差。
他与江逾白年岁相仿,甚至还要更年轻一些。
年轻解差被推力冲击的后退两步,嘴角流出鲜血来,意识迷离前,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在他印象里一直是病怏怏的走两步甚至要被风吹散的人,居然轻松把自己一个身强力壮的兵士给反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