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仙门后拐走毛茸茸老公 第186节
作者:小雨声声      更新:2025-12-09 12:25      字数:3749
  妖海深处, 山岳倾覆,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尘沙漫卷,不曾埋骨。
  他未留遗骨, 整具躯体都替他人作了丹瓮, 那些在太霄辰宫的一切, 连衣袍也沾染上陌生的灵息。
  这一生兜兜转转,那样恣意的人, 竟是连衣冠冢都求不得。
  灵秋抚摸着石壁上的刻字,多年前的丹碧峰,夕阳辉煌而灿烂, 他曾经那样固执地要将自己嵌进她心底,到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海水冰冷地流淌着, 所有景象都融化在深邃的蓝色中,半透明的,模糊不清,哀伤地没过身体, 带着咸意,好像眼泪充盈了海洋。
  她感到胸膛之中的震动,如同某种生物垂死之际, 哀恸的挣扎,是折翼的鸾凤,无穷的遗憾。
  灵秋心想, 若要立碑,怎么也该拿些他生前的东西放进去。
  他在这世上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
  她拿起靠在一边的凝霜剑,噗嗤一声, 扎进胸膛。
  血顺着剑身滑落,心脏微微跳动着,静卧于掌心。
  他不要她复仇,她偏不听,要她忘了他,她却偏要记得。还有这颗心,他将自己刻进去,她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殷红一颗心被海水裹挟,落入柔软的白沙,化作一株参天的桂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桂树枝桠浸入海水,折射出金色的光华,于她掌心投下一小片夕阳,灵秋收起凝霜,转身离去。她的裙摆扫过海底,平整的细沙表面多出几处凹坑,深深浅浅,正好盛放一滴眼泪。
  蓝色的妖海从此冻结成冰,静卧于世界之南,像镶嵌的宝石,沉默的墓碑。
  灵秋沉默地来,沉默地走,目睹一墙绝笔,留下一颗心。
  她这辈子也只意乱情迷过一次。这唯一的一次心动,以她的欺骗开局,他的死亡结尾。
  总有一天她也会死,沧海桑田,世间的一切都会随风消散,唯有妖海深处,参天桂与诀别诗相对,千千万万年,沉默并肩。
  当日一战虽然没能杀了徐鉴真,却也令世人知晓云靖的存在。
  灵秋始终记得初见时他所说的话,他要做天下第一剑尊,她便让他做天下第一剑尊。
  历史由掌权者书写。太霄辰宫可以抹杀他的存在,她亦能让他的名字响彻天地。
  于是人间南北,云靖此人忽然变得家喻户晓。
  他是中州剑道第一,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剑修,是天下第一剑尊。
  她精选战绩,雕琢经历,为他造出一个空前绝后的身后名。
  人间的历史更迭换代,他成了史书扉页上最耀眼的名字之一。
  灵秋躲在史官背后,耐心策划着一切。人魔两族因联姻失败再起争端,这一次,以太霄辰宫为首的仙门誓要将整个魔族赶尽杀绝。
  世人心照不宣,一场大战迟早会拉开序幕。
  南方仙门招兵买马,就连毫无灵根的人也被拉去做了外门弟子——没有法术,会扔符纸也好。
  魔域这边,灵秋收到极北之地传来的急报,很久之前失去踪迹的魔君冥煞忽然主动现身。
  守城的士兵见到冥煞时惊讶不已。众人将他团团围住,奇怪的是,食用过天命血脉的冥煞虚弱不堪,全身灵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面目狰狞,眼窝凹陷,整个人更是形如枯槁,就像被人吸干了精气,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到城外。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被风一吹便化为了尘土。
  据记载,冥煞死前拼命伸出手,似乎是在试图在向人求救。
  这件事过于诡异,消息送到灵秋手上,本该引起重视,然而她正一门心思地扑在复仇上,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月圆之夜一战,仙门损失惨重,魔族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过去百年好不容易培养的亲信折损过半,战争一旦开始,没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
  她从妖海归来,浑身是血,跄跄踉踉地回到魔域,心中满是爱人逝去的悲痛,想到石壁上的绝笔,更是痛不欲生。
  下面的人来报,小红狐狸消失在某场大雪之后,已不知所踪多日。本以为灵秋会因此震怒,却不想她听到消息,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那狐狸在不久前修成九尾,是去是留皆与她无关。她本就是冷情之人,从来也不曾对这段缘分另眼相待,相伴百年,就连名字也没给它取。
  狐狸只是狐狸而已。
  远处,泽樱的身影一闪而过。灵秋本无意惊动任何人,却在经过之时听到她与手下亲信的对话。
  泽樱道:“仙门一向仇视我族,太霄辰宫尤甚。无论尊上有没有私心,人魔之间注定要有一场恶战,这本就是注定的。将军如今这般,莫非是要将眼下形势全都怪罪在尊上身上吗?”
  “我并非这个意思!”将军急忙反驳:“尊上圣明,我等全心全意地追随她,从无半分动摇。”
  灵秋知道,她为报私仇将整个魔族牵连其中,虽有些不妥,可太霄辰宫杀她所爱,害她血亲,实在该死。
  她是魔尊,人魔势不两立,固执的仙门于她而言本就是统治路上的最大阻碍。
  既然有仇,何须招安?不如杀光了事!
  战争之中哪有什么无辜之人?她才不信这世上有谁会宽宏大量到放下死仇,以德报怨。
  她有仇,就得报。亏欠她,就该死。
  哪怕是付出血的代价,哪怕是将押上整个魔族,她在所不惜。
  灵秋原本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妖海归来,她将师父与何向风的话深深压抑进心底,一头扎进仇恨的烈焰中,弥足深陷,不堪自拔。
  执念生根时当事人未必有所察觉,直至惊醒才发觉自己早已陷入重重魔障。
  她提着凝霜剑,血洗一座又一座仙山,素衣染血,跄跄踉踉地回到魔域,身后魔将负伤惨死,不计其数。
  人魔两族的矛盾在日复一日的杀戮中累积至顶点,直至无可挽回的境地。然而她心中的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杀多少仙门中人也无可挽回。
  灵秋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对谈。
  她本想悄悄离去,不料将军见自己的忠心受到质疑,越想越委屈,脱口道:“泽樱,当年尊上亲自率军血洗魔域叛军,你我的至亲皆命丧她手。尊上与我等旧臣间隔着血海深仇,倘若我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怎会委身宿妄,跟着尊上远赴人间,百般隐忍,助她夺取魔尊之位!?”
  他越说越激动,一把抓住泽樱的手:“你我家族皆是誓死效忠焱真太子的旧臣。当年太子被害,芙蓉妃身死,老魔尊与众殿下亦为焱狰所杀,我们立下毒誓,誓死效忠尊上,拥她上位,因此被焱狰打为叛军。即便百年之后尊上受焱狰蛊惑,亲手诛杀忠臣良将,这一点也从未有过改变!”
  “我等此生效忠尊上,就算为她而死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可是现在,北方的人妖魔三族好不容易和平共处,却因月圆之夜的一场大战产生嫌隙。我魔族精锐亦折损大半。再这样下去,就算勉强灭了太霄辰宫,也是两败俱伤啊!”
  “若不战,难道让尊上去与他们讲和吗?”
  提到死去的亲人,泽樱也忍不住伤心落泪。
  当年魔域西荒,魔尊焱狰派重兵讨伐叛军,生死存亡之际,祖母将年幼的她护在身后。
  天边落下一道飘渺的身影,小姑娘见了那身着玄衣的少女,惊恐的神色一变,眼中迸现出可爱的光芒,获救般大喊道:“是公主殿下!祖母,公主殿下来救我们了!”
  她兴奋地朝远处的少女伸出双手,下一瞬,赤色天幕下,凶狠的杀阵却毫不留情地落下。
  祖母为护她,死战至最后一刻,被灵秋亲手击杀,只留下一句决绝的遗言:“我西荒永不愿认焱狰为主!”
  泽樱被幸存的部下拦腰抱住,不由分说地捂住嘴,带离从小长大的故土。
  她化作流光飞出西荒,逃向前途未卜的命运。
  那是灵秋此生为数不多的手下留情,她本以为经此一战,西荒之人会有所收敛,却不料前线接连传来残军作乱的消息。
  她脑海中浮现当日逃脱的那个小姑娘,本欲亲自带兵前往,却接到宿妄的消息,宣称叛军已被彻底剿灭。
  遇见泽樱的第一日,她便将自己悲惨的身世向她和盘托出。在她的故事里,没有西荒,没有叛军,更没有剿灭叛军的魔族太女。
  她只说自己全家遭人杀害,凶手下落不明,求她为她寻找仇人。
  灵秋用心替她寻了百年,毫无头绪。
  她永远也找不到的,因为杀害泽樱全族的仇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不止……不止……
  她为何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宿妄再怎么手眼通天,怎么可能在焱狰的眼皮子底下为她暗中建立一支军队?
  这些忠于她的臣子不是别人,正是昔年被她亲手杀亲灭族的“叛军”!
  昔年她自恃法力高强,战无不胜,剿杀叛党毫不留情,她以为自己杀的都是谁!?
  “砰——”
  悲怒之下,灵秋喷出一口鲜血,捏碎了门框。
  “尊上!?”
  屋中之人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纷纷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搀扶起她。
  眼前人的眉眼渐渐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叠。
  灵秋握住泽樱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为什么?”她难以置信:“为什么?!”
  泽樱哭着说:“因为殿下忘记了。不知者无罪,不是吗?”
  “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灵秋重复着这句话,急火攻心,再度吐出大口鲜血。
  不知者无罪。
  她又凭什么拉上整个魔族乃至整个天下为自己的仇恨陪葬!?
  她错了,大错特错。
  眼泪源源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灵秋哽咽不语,只得紧紧握住泽樱和将军的手。
  次日,魔尊降下罪己诏书,细数自己此生所犯过错。
  “我不忍再看到任何牺牲,愿独揽仙门怒火,辞去魔尊之位,亲赴太霄辰宫,终结人魔数年以来的积怨。此后,魔族的一切交由泽樱打理。”
  她坦言:“诸君以诚待我,灵秋当以死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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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关于泽樱的身世和这件事的伏笔可参见:94章,111章
  第132章 百年雪
  残忍的真相终于被揭露, 是她做了焱狰的帮凶,将忠臣良将亲手灭族。
  击败她的不止是这一残酷的事实,更是百年时光中魔域众人对她不计前嫌的忠诚。
  她为人一向睚眦必报,却偏偏得到世间难得的宽容。无数人的宽容。
  灵秋此生从没畏惧过任何强大的敌人, 却在这温柔的宽恕中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