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黎于野(双重生) 第106节
作者:不借春      更新:2025-12-09 12:19      字数:4749
  小猫立刻发出更响的呼噜声,用脑袋蹭着她的指尖。
  她笑着取过蜜蜡与少许琥珀,混着香粉在掌心揉圆,不多时,几颗莹润饱满、香气馥郁的香丸便卧在了描金瓷盘里,小狸奴也凑过来,用鼻尖轻轻嗅了嗅,又蹭了蹭她的手腕。
  “玉柱也知道这味道是阿姊喜欢的,这才好奇对不对?”
  照楹将胖狸子抱在腿上,一下又一下地捋它背上柔顺的皮毛,胖狸子 舒服地眯着眼呼噜,十分惬意。
  “玉柱你想阿姊吗?”照楹语气悠悠,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落寞,“照楹姐姐很想她。”
  “你想她的方式就是替她毒死陛下吗?”云雁一屁股坐她对面,这话犹如晴天霹雳。
  照楹连手都没停,语气淡淡地,“陛下那不是还没死么。”
  “还真是你!”云雁想了一圈都没想到自己应该说照楹两句什么,恨恨道:“宫里人多眼杂,你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有不臣之心吗?”
  云雁将那素帛布囊放在照楹面前,趴在照楹腿上的玉柱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一爪子勾住布馕,叼到嘴里,轻巧地跳到桌下,连咬带挠。
  “我父是殿前太尉,我有什么可怕的。”照楹推了个香丸给他,“闻闻看?”
  云雁没好气,但还是乖乖拿到手里。
  “你利用玉柱,把毒下到御茶监里去的?”那布囊装得正是玉柱的一缕毛发。
  “嘴上怀念着悬黎,也不怕把她当妹妹养的猫给毒死。”
  云雁以为,当今世间最出格的女子,是垂帘听政的大娘娘。
  没想到,胆子最大的正在自己面前,弱女子之躯,敢毒杀陛下。
  “这话就错了。” 照楹不紧不慢地燃了一颗香丸搁到白瓷香炉里,不错眼地盯着里头的青烟飘上来。
  “猫跑丢了,我只是去找而已。”照楹竟还笑得出来。
  云雁的眉头拧成个川字,“这是弑君大罪,你这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混淆视听而已。”照楹拍了拍他的肩,“这不是没被人发现吗?既然你在此处,也不会让人发现这事的,对吗?”
  照楹从不用美人计,而对着萧云雁,她也不需要用美人计。
  “若不是为了这件事,我早便同悬黎一起走了。”翠幕临行,可不仅仅只是拜访了英王殿下。
  云雁像是重新重新认识照楹一般,半晌无话。
  照楹却像打开了话匣子,“我母亲与太后是至交,我父是殿前太尉,进宫拜见太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无人起疑。
  而我不过是个乖巧温顺的闺中女子,若是英王殿下不揭发我,自然不会有人查到我头上。”
  云雁盯着温照楹指尖那枚莹润的香丸,只觉得方才萦绕鼻尖的桂香突然变得呛人。
  他攥着布囊的手指关节泛白,指腹下素帛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把弑君的罪名盖过去?”
  温照楹却没接他的话,只是抬手拂去碾槽边残留的香粉,动作依旧慢悠悠的,连垂眸时的长睫都没颤一下。
  “云雁,你该比谁都清楚,如今宫里是谁说了算。”她指尖点了点描金瓷盘里的香丸,“这些东西,昨日我还送了一盒去给太后宫里。
  你说,要是我此刻跑去太后跟前,说英王殿下拦着我探视陛下,还拿个布囊污蔑我下毒,会有人信你吗?”
  这话像根冰锥,猝不及防扎进云雁心口。他猛地抬头,撞进温照楹那双看似温和、实则藏着冷光的眼眸里——这双眼睛里没有半分闺阁女子的娇憨,只有算计与笃定,仿佛早已把所有退路都铺好了。
  脚边的玉柱不知何时松了布囊,正叼着半片掉落的桂花瓣,在青石板上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蓬松的白毛上还沾着点香粉,看着一派天真。
  可云雁一想到这只猫曾被用来传递毒药,胃里就一阵发紧。
  “你利用悬黎对你的信任,利用这只猫……”他声音发沉,“悬黎要是知道,她当初把玉柱托付给你,竟是让你用来做这种事,她会怎么想?”
  提到悬黎,温照楹捻着香丸的手指终于顿了顿。庭院里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桂树枝桠轻晃,几片金桂落在她的月白绫罗袖口上,像撒了把碎金。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涩然:“我没让她知道。”
  “没让她知道,还是没敢让她知道?”云雁往前倾了倾身,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想做什么?陛下要是出事,这事要是查到你头上,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就是你父亲,殿前太尉手握京畿兵权,多少双眼睛盯在他身上,你这是在把温家往火坑里推!”
  温照楹却忽然笑了,那笑声很轻,混在风里,淹没于虚无,“我就是要逼他站队,今上不贤,非圣君明主,良禽早该择木而栖。”
  云雁身上的汗毛如同钢针扎进皮肤一般,根根竖起,扎得他浑身发紧。
  “你看中的圣主贤君,是悬黎?!”云雁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温照楹指尖的香丸滚落在描金瓷盘里,发出清脆的“当”声,与庭院里桂叶簌簌的声响交织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寒意。
  她垂眸看着腿上打盹的玉柱,白猫似乎察觉到气氛凝重,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呼噜声弱了几分。
  “悬黎”二字从云雁口中蹦出时,温照楹终于抬眼,眸中那层温和的雾霭彻底散去,露出底下冷冽的光。
  “是又如何?”她指尖轻轻捏了捏玉柱的耳尖,小猫呜咽了一声,不仅没躲开反而还拱着头蹭了蹭照楹的手,“当今陛下,听信谗言,既不礼贤下士又不爱民如子,满腹阴诡算计搅得朝堂乌烟瘴气,这样的君主,凭什么坐稳龙椅?”
  云雁猛地站起身,石凳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得桂树上的金桂落了满地。
  “你疯了!”他压低声音,却压不住语气里的震惊,“悬黎是女子,且早已离京,你就算扶她上位,满朝文武谁会认?这不是谋逆,是把她往断头台上推!”
  “女子如何?”温照楹也跟着起身,月白绫罗裙摆扫过石桌,带落了两颗香丸,“先朝有公主参政,如今有太后垂帘,凭什么悬黎不能?”
  “你以为我下毒是为了弑君?”温照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悲凉,“我是为了让你与太后早下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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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晋江卡了一下,所以晚了[捂脸笑哭]
  第118章
  “决断?”云雁狠狠闭了闭眼, 尽力让自己保持神智清明,他尽力和照楹讲道理,“你所谓的决断, 就是用弑君的罪名逼太后站队?用悬黎的性命赌一场必输的谋逆?照楹你清醒一点, 你这根本不是在扶她,你是在害她!”
  温照楹却像是没听见他的斥责,俯身捡起地上滚落的香丸, 指尖捻着那莹润的小球, 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家常:“必输?萧云雁, 你太看重那些虚礼俗规了。满朝文武认的从来不是性别,是权柄, 是能让他们安身立命的底气。”
  她抬手将香丸放回描金瓷盘,动作轻柔,眼底却翻涌着暗流:“当今陛下小人之心,宠信奸佞,钟太傅是个好的吗?若非前头悬黎筹谋得当,在陛下的默许之下, 他只会把持朝政,培植党羽,届时只会民不聊生。
  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都不该眼睁睁地看着大凉走到那一步。
  悬黎聪慧果敢,心怀天下, 比这昏君强上百倍千倍,为何不能坐那龙椅?”
  “强上百倍千倍又如何?”云雁上前一步,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先不说女子称帝前所未闻,单说悬黎,她就当真想走你替她设想的这一步吗?
  她主动离京, 不就是想避开这些血雨腥风?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凭你所谓的‘良禽择木而栖’?”
  提到悬黎离京的缘由,温照楹捻着香丸的手指微微一顿,眸底的冷冽淡了却卷上浓浓的厌恶,多了几分复杂:“那你又怎知她是厌倦而非以退为进?你们一同长大,你该了解她的脾性的。
  若她只是怯懦地想归隐山林,我便不会有动作。”
  “那不是怯懦,是清醒!”云雁低吼出声,又怕惊动外人,连忙压低音量,“你以为朝堂是什么?是你碾香丸的玉槽,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这里头埋着多少枯骨,淌过多少鲜血,你根本不懂!”
  温照楹抬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我不懂?那你懂?”
  她转身走到桂树下,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金桂,语气忽然软了几分:“云雁你知道她为何离京吗?”
  云雁被照楹乍然显露的女儿神态晃了晃神,愣了一瞬,慢吞吞地回道:“那不就是陛下要将她与姜青野拆开,她受不得这个委屈,也为了姜青野的安危才随姜青野一道走了。”
  照楹嘲讽的笑露了个面便被她压了下去,“这只不过是面上的说辞,她必须要走,不然陛下中毒的事,就会查到她头上了。”
  查到她头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当真以为陛下中毒昏迷,是因为喝了那碗毒茶吗?”照楹掩唇轻笑了一声,“陛下的确是喝了碗茶才成了这般模样,不过不是宫里的那碗龙井茶。”
  “而是在毅王府的那一盏。”照楹眼底光芒大盛,“在她和陛下摊牌的那一天。”
  个中内情,照楹比云雁知道得多,“涉及西南境毅王旧部和姜青野,她可比你想得有决断多了。”
  不肯用南疆的毒,那还有东南域的毒北境的毒和岭南的毒,大凉地大物博,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法子多得是。
  “只是她也心软罢了。”
  心软?陛下都出气多进气少了,哪里心软了?
  云雁这般想了,也这般问了。
  “自然是因为奴才啊。”福安从垂花门下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太尉府家丁的皂袍,端着点心缓步走到照楹跟前,放下点心站到了照楹身后。
  福安笑呵呵地同云雁打招呼。
  “你不是随悬黎走了吗?!”难道悬黎也回来了?
  云雁四下张望,却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英王殿下别看了,只有奴才一个,奴才护主不力,被主子赶回来了。”
  云雁满脸地不信,“实际上的理由呢?”
  “陛下所中之毒再不吃解药就要把他脑子毒傻了。”福安说得那样自然,仿佛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去给陛下解毒了吗?”云雁感到一阵无力,被千斤重压压倒在石凳上,哪怕这般问了,其实也根本不抱什么期待。
  悬黎就像是一道缰绳,而悬黎不在,福安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自然是去了。”福安转了转手腕,“若是不去,岂不是违背主子的命令,那主子可就真的不会再允许奴才近身伺候了。”
  云雁看着他手上的动作,脑内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宫中那小杂役是你杀的?!”
  福安矜持笑笑:“这是自然,宫禁内帷之中,除了奴才,再没一个人有这样的手劲儿和功夫了。”
  云雁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瘫坐在石凳上,指尖冰凉。他盯着福安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只觉得荒谬又惊悚,这个跟着悬黎多年、看似温顺无害的小福安,竟然藏着这般狠辣的身手和决绝的心肠。
  “你……你为何要杀他?”云雁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
  “这个还要问吗?”照楹淡淡道,“我若是你,我就回去寸步不离地守着陛下,你总不会天真到以为京中只有一股势力想对陛下不利吧?”
  照楹运筹帷幄的模样叫云雁觉得十分陌生。
  “还有谁?”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畏惧,而是被这层层叠叠的阴谋惊得心神不宁。
  温照楹拈起一颗香丸,在指尖轻轻滚动,桂香混着檀香萦绕鼻尖,却驱不散她语气里的冷意:“邓国丈自然是其一,他盼着陛下醒不过来,而贤妃娘娘身怀龙裔,他日诞下皇子,好名正言顺地总揽朝政。还有大凉四境的几路驻军,陛下昏迷的消息一旦传开,他们怕是要蠢蠢欲动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云雁,不动声色道:“当然,还有你这临危受命监国的英王殿下。在旁人看来,陛下昏迷,你是最大的受益者,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动了心思?”
  “我没有!”云雁猛地站起身,石凳与青石板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得脚边的玉柱“喵呜”一声,蹿到了温照楹身后。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温照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如今京中暗流涌动,人人都盯着龙椅,人人都想从陛下昏迷这件事里分一杯羹。你守着个昏迷的陛下,就像守着块烫手山芋,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福安在一旁附和:“英王殿下,姑娘说得没错。奴才回宫解毒时,亲眼看到邓知州的人在外徘徊,眼神鬼鬼祟祟,若不是奴才出手引开他们,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云雁只觉得头都要炸了,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沉声道:“你们既然早就知道这些,为何不早告诉我?非要等到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才将真相和盘托出?”
  “告诉你?”温照楹轻笑一声,“告诉你,你会信吗?英王殿下忠君爱国,满脑子都是朝堂的规矩礼法,怕是只会觉得旁人胆大包天异想天开。”
  云雁语塞,他不得不承认,温照楹说得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