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黎于野(双重生) 第15节
作者:不借春      更新:2025-12-09 12:19      字数:3492
  又一阵人来人往,叫悬黎觑着空隙看见了半片红色,她赶忙蹲下去拿,路过的伙计没看到地上蹲着人,眼瞧着一脚便要踩上去,手上端着的各式饮子也要倾倒出来。
  悬黎拿到玛瑙的时候只感觉被人撞了一下,下意识回头,额头上擦过一片温热。
  她被人半抱在怀里了。
  打翻的饮子全泼了下来,盛饮子的漂亮器皿碎了一地。
  抱着她的人眼疾手快将她拉了起来,避免她被蹦起的碎片划伤脸。
  她这也才看清楚抱她的人,是小姜将军。
  好好的衣裳,全被饮子打湿了,染得五颜六色。
  甚至还有一枚鞋印。
  他若不来遮挡,这一脚怕是要踩到她身上了。
  碰翻了托盘的伙计认得姜青野的衣料价值不菲,一叠声地告罪,“实在是对不住贵人,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贵客。”
  悬黎确认他也没被伤到,给了那小伙计一锭银子赔偿那些饮子和器皿,并叫他替自己传个话,这才对姜青野道:“多谢小将军相救,我先领小将军寻个地方清理一番吧。”
  下巴上沾着一抹白的小姜将军笑得开怀,灿若朗星,“不妨事,饮子都是凉的,没被伤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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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东京梦华录》
  我承认是有点慢热的,[猫爪][猫爪]但我尽力写好[害羞]
  姜二:今日我护住了郡主[彩虹屁][猫爪]开心[烟花][烟花]
  第13章
  照楹前世曾问过她,大凉儿郎千千万,怎么就喜欢了北境的姜青野。
  那时她说:“不知道,或许是那张俊颜叫我一见钟情吧。”
  其实她撒谎了。
  明令九年腊月,小将军姜青野鲜衣怒马过金明池时,她在金明池赏梅。
  天地皆白,惟此一点红,像天地心血凝成的一颗朱砂痣。
  他不时回头看父兄有无跟上,未曾束冠的长发飞扬,连发尾缀着的红珠都散发着自由的气息。
  不同于旁的男子都爱在鬓边簪花,他只在衣襟上别了一朵小小的红梅,随着骑马时的起伏晃晃悠悠,却始终牢牢待在衣襟上。
  那样鲜活明艳的人,重重撞进了她心里,击碎了她苦苦维持的假面。
  阿爹不在了,她理应支棱起来护着阿娘,也保全西南路不被官家蚕食,但她其实,过得并不自由畅意。
  若阿爹还在,他们一家四口好好生活在西南陲,她大概也会是这个样子吧。
  不知愁滋味,驰骋天地间。
  直到小将军策马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的手都还搭在白梅枝子上没回过神来。
  小姜将军那纯粹的笑容,她再没有忘掉过。
  后来,她在大娘娘处见过小将军连战连胜的军情奏报。
  见过他下诏狱时满身伤痕狼狈不屈见过他孤身一人时的满目空寂,见过他排除异己时的毒辣狠绝。
  她心里念着的是曾经策马驰骋心思纯粹的热忱郎君,但她最熟悉的,其实是家破后不择手段向上爬的枢密院姜庾楼。
  今日,脸颊上沾着粉的姜青野,又让她看见了明令九年的小姜将军。
  她那冷静克制的心不能自制地动了一瞬。
  也仅仅是一瞬,她重新清醒过来,他们不应该过多接触,怕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看不清自己的心,也怕她越陷越深。
  这一身饮子汤也没法再看戏了,悬黎掩下眸中翻涌的种种情绪,领着姜青野去了最近的王记香水行。
  慈祥的掌柜大娘笑盈盈地接待了他们,“咱们家是方圆十里最大的香水行了,娘子郎君选个什么汤?”
  悬黎从腰间的葫芦荷包里又掏出来一锭银子,“沉香汤,给这位郎君好好搓搓,沾着饮子汁,味道容易洗不掉。”
  姜青野眼睛亮晶晶地乖乖跟在她后头听她安排。
  掌柜大娘麻利地拿了对牌、巾帕和澡豆,“保管还给娘子一个香喷喷的郎君。”
  “诶?”悬黎想解释,“不是——”
  姜青野比掌柜大娘还麻利地抱着东西跑进男汤去了。
  那一本手札还藏在姜青野身上,他进屋后先将那册子拿出来,里里外外摸一遍,确认没被饮子沾湿才放下心来。
  妥善放好才除了这一身黏腻的衣衫。
  搓头发的时候,香水行的伙计端着托盘进来,“郎君,外头的娘子托小的送来的衣衫。”
  伙计很负责但是很没眼色,搁下衣服便退出去了,姜青野都没能和他寒暄上两句,其实他那衣服还能穿,不用特意送新衣来。
  姜青野洗干净,穿戴一新出去的时候,悬黎正在和掌柜大娘闲聊。
  掌柜大娘已经亲亲热热地拉着悬黎地手说起自己家的事,“我女儿在前头有个茶坊,布置清雅,娘子得空可以去逛逛,是个消遣的好去处。”
  姜青野的位置,正好能将悬黎的侧颜收入眼底,沐浴在午后的光中,摇着掌柜娘子给的大蒲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很美。
  但他更想让她再像上次在玉津园那样对着他喋喋不休,而不是这样守着规矩,处处拿捏着分寸。
  看见他出来,笑容又深了三分,只是好像并不是纯粹的开心。
  “勾栏的戏已经开演了,咱们这时回去必然赶不及,我带小将军转转吧。”悬黎的笑意不达眼底,好像在盘算着什么,茶褐色的瞳子里幽深一片。
  姜青野发现,这副模样的悬黎,其实和官家有些相似。
  掌柜大娘的推荐,七娘茶坊,与香水行间隔不过一条街,环境清幽不少。
  大开的店门四周,摆放时令花卉,掌柜的有心,选得是蔷薇和虞美人这类香味淡的,火红的凌霄攀援而上,已经开了半墙。
  进得店来,里头悬挂名画,从人物到山水,不一而足,还列着数排花架,陈列着奇松异卉、陶器木雕。
  悬黎选了个二楼临窗的雅间。
  谢绝了店家帮忙烹茶的要求,悬黎自选了云雾茶。
  明白她这是要自己点茶,秀丽的娘子将一应器具在桌上铺好,安静地退出了包厢。
  “小将军今日似有心事,还是为那件事烦心吗?”悬黎没看他,打开了盛茶末的铁盒,撮末进兔毫紫盏里,缓缓调成茶膏。
  “算是吧。”其实他更多时候都在想悬黎说的话。
  “我想问小将军,是容不得赖志忠这个人,还是不允许知州的位置上有人。”这话说得有些尖锐和诛心。
  姜青野闻言看向她,欲言又止。
  悬黎却不再说话,执壶绕着茶盏小心翼翼地注入沸水。
  沸水的水汽弥漫在二人眉目之间,明明是相对而坐,姜青野却觉得悬黎离他很远,心里也踯躅起来,不知她是替太后来敲打他,还是替陛下来传话。
  悬黎选了个银勺,慢慢击拂,逐渐发力,屋内只听得这一阵有节奏的击拂之声,手指手腕灵活旋转,紫盏里的茶汤已经出现沫饽。
  “若是赖志忠不妥,悬黎有个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小将军要不要听听看?”
  紫盏里的茶汤色泽渐开,珠玑磊落。
  在姜青野疑惑的目光下,悬黎手下不停,茶汤表面已经凝结成雪,谈天一般随意道:“将军可以着手查查赖知州花费过的公使钱的去向。”
  公使钱,顾名思义,是由官员支取,朝廷发放,除却不能收入自己腰包,可用于各种途径上的银钱。
  据悬黎所知,公关抚恤,吃喝玩乐甚至招妓,只要名头上说得过去,都可从公使钱中出,这笔钱似乎没有上限。
  于是她补充说:“这事向来是官不举上不究,但若是真提出来,没几个禁得住查,姜元帅若是来一手出其不意,莫说便宜行事之权,便是要赖志忠人头落地,从此抹了延州知州这个位置,也不是异想天开。”
  抹了这位置,便是要在延州一家独大,这话可比刚才还要犀利,若是被旁人听见,是会怀疑北境军有异心的程度。
  姜青野看看茶汤,再看看悬黎,算上梦中与现实,他见过悬黎许多面,自认已经很了解悬黎,可这一面,他不曾见过,也极为陌生。
  就好像是,她故意这般展示出来给他瞧,故意要叫他觉得她其实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悬黎眼风余光能瞥见姜青野的脸色不太好看了,还鼓着脸不说话。
  她也就不再多谈,专注手上这一碗茶汤,乳雾已经涌起,充盈在汤上,久久未散。
  她点茶功夫一般,能咬盏这许久也在她意料之外。
  准备在上头描个鹰的时候,紫盏被姜青野夺过,一饮而尽。
  牛嚼牡丹。
  悬黎有点心疼被姜青野牛饮的云雾茶。
  “你不必这样说,我知道你对北境军没有恶意。”眼见她还瞧着那紫盏,姜青野倾身上前,努力出现在她视线之内。
  目光灼灼地与她对视,直到能在这双茶褐色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明明就是一番好意,干嘛不肯坦坦荡荡地表示出来?让我欠着你的情不好吗?”
  少年直白而执拗,执着地要在她脸上看出一个答案,一个他想听的答案。
  姜青野身上这身衣服是她选的,贴近他先前穿的那身衣服的颜色,像汝窑的天青盏,清新自然,让人见之则喜。
  听了她那话,就算不对她充满防备,也该敬而远之,他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悬黎蹙起眉,她发现自己不太会和这样的姜青野打交道。
  这不该心软的时刻,将军双瞳剪水,满满映着她一个人,这种情形叫悬黎心底觉得满足,更是让她满脑子转照楹那句:这是上天对你的补偿啊元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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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茶的流程出自《宋风雅美学的十个侧面》;公使钱的解释出自《庆历四年秋》
  姜二:她想跟我撇清关系,甚至开始装作邪恶,我不开心
  悬黎:北境水土养出来的什么人这是,怎么不按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