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作者:有毒喷菇      更新:2025-12-09 12:13      字数:3041
  原本有些拿捏着说话尺度的氛围就这么被章存舒的笑声打破了,关云铮咽了口芋泥:“它一直这样?”
  步雁山也喝了口奶茶:“桂花?这又是……?”他下意识发出疑问,随即又解释,“先前未曾发生过,是从剑柄磕出个口子后开始的。”
  楚悯深知关云铮这半日都在强打精神,是以此时先开口回答道:“是农庄里带回来的桂花蜜,底下的东西是芋头蒸熟捣碎而成。”她也停顿片刻作为话题的转换,“那口子可影响使用?”
  步雁山忧愁地喝了一口奶茶:“我平日使剑从不握剑柄。”
  章存舒煞有介事:“不握剑柄还把剑柄磕了,这脾气该闹。”
  心不在焉的关云铮:“?”
  人说话?
  任嵩华自打在桌边坐下便一直沉默地喝奶茶,几乎快要沦为几人交谈的背景板——虽然这种实力的背景板并不多见,此时忽然开口道:“应当是因为近日掌门心绪浮动。”
  心绪浮动?因为这次教习弟子都下山了担心?
  但看掌门的神情……方才他说到弟子们下山时分明未曾如此忧愁,说明并非是因为担心弟子。毕竟他和师父预先给传送法阵的目的地设置了一定的限制,一般情况下都能保证弟子们的安全,就算遇到危险,弟子们也应当会按照先前叮嘱的那样,毁掉传送符回到归墟。
  思及此,关云铮在喝奶茶的间隙抬头看了步雁山一眼,发现他在任嵩华说出那句话后,本就忧愁的脸上显得更忧愁了,甚至……有些伤心?
  那定然不是因为弟子了。毕竟方才他还说弟子们陆续都回来了,没出什么意外。
  她疑心自己方才看错,正打算悄悄再抬头看一眼,却忽然发现坐在步雁山身侧,方才还在哈哈大笑的章存舒神色也黯淡了下去。
  虽然不甚明显,但因为他方才还在笑,那点嘴角弧度变化的存在感就变得尤为强烈起来。
  她下意识皱眉,能让掌门和师父都产生类似情绪变化的……
  是戚寻月?
  难道不熄鼎出了什么问题?
  关云铮悄悄感受了一番灵气的流动,没觉出和往日有什么区别。虽然也有可能是不熄鼎发生了什么她感受不到的变动,但她私心并不打算往这个方面想,于是继续拿着勺子,垂着眼思索:近日归墟发生了什么事能影响到步雁山的心绪的?
  意识到这样思考可能又会触发将隐的回溯机制,她懒得挣扎了,只在心里埋怨了一句:“已经很累了,别再抽我的精力转了,要被抽干了。”
  神奇的是她刚埋怨完,脑袋里居然当真没有再响起轮盘转动的声音,而她在此之前分明听见了“咔哒”一声,那是轮盘开始转动的信号。
  这么听话?
  关云铮皱了皱脸,在这个当下暂且把将隐的事丢到一边,专心思考起来。
  除了今日大半时间不在归墟之外,这几日她都在师门待着,虽并非每时每刻都能看到掌门,但据她目前对掌门的了解,能让他心绪浮动的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不是小事……
  关云铮搅动着芋泥的手一顿:难道是昨日掌门说的,任师姐把练剑台劈了的事?
  虽不知此事是否足以影响掌门心绪,但就说这事大不大吧。
  她假设步雁山就是受此事影响,顺着思路继续往下想:任嵩华劈开练剑台一事意味着什么?
  ——她的剑术和境界更进一步。
  练剑台的材料是试心玉,少有人能用外力破坏,任嵩华却做到了,证明了什么?
  ——证明她达到了多数人都未曾达到的境界。
  剑术高超,境界飞跃为何会让步雁山心绪浮动?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只会觉得是机缘,是进步,是值得庆贺的事,那么忧愁不已的步雁山又在想些什么?
  瓷勺“叮”一声触碰到碗底,关云铮陡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从来不知道任嵩华是谁的徒弟。
  哪怕任嵩华和步雁山的相处模式乍看十分像师徒,但她从未听任嵩华喊过步雁山师父。
  但她偏偏又常常喊他掌门。
  说明她并非不讲求规矩之人,而步雁山确乎不是她的师父。
  那会是谁?
  归墟不收无情道,任嵩华却是唯一的无情道弟子,为何?
  当时章存舒说这话的时候以为她会接着问下去,她却觉得这个话题相当危险,会让人难过,所以没问。
  会不会任嵩华根本不是“归墟收的无情道”,而是……戚寻月收的呢?
  ****
  柳卿知在傍晚时分终于结束了今日粥棚食物的发放,由于一直站在同一处未曾挪动,双腿僵硬得厉害,想迈腿时险些绊自己一个趔趄。
  好在她早有准备,在即将趔趄的当下便一把撑住了面前的棚柱子,乍见之下只会以为她是撑着柱子在休息。
  安抚流民一贯的方式是搭设粥棚施粥,但不论是流民还是为流民施粥的人都清楚,这点分量的食物在流民的肚子里,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消耗殆尽。
  食物带来的热量也会随之被卷走。
  现今是秋日,又是南方地界,自是要没那么难熬些,可眨眼便将入冬,哪怕是南方也会充溢着裹满湿气的寒意,如何能熬得过呢?
  是以今日清晨柳卿知骤然到访便安排了这场施粥——更准确地说,应当是施窝窝头。
  糙米做的干粮更容易饱腹,也更不容易感到饥饿。
  且糙米口感较差,比之精米要便宜许多,拿着同样多的银两,蒸出来发放给流民时能有更多人得到食物。
  柳卿知虽并未过着苦日子长大,但也不是高门大户出身,有时母亲带着她路过粥棚,也会感慨两句“米汤固然温热管饱,但却维持不了许久”这样的话。
  彼时她尚且年幼,对这话理解得不够透彻。如今她成了皇帝的股肱之臣,终于明白:带着虚伪假象的东西总是在初次品味之时便让人尝到甜头,而唯有粗陋不堪却格外有用的东西,会在人们走投无路之时显现出其独有的可用性来。
  为官者,要敢于做窝窝头,而非米汤。
  “柳大人。”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柳卿知回过神来,松开撑在棚柱上的手:“何事?”
  来人是当地县衙的主簿,在县衙估计混得不怎么样,才会被打发来同柳卿知一起给流民派发食物。
  “您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些东西。”主簿说这话时神色不大自然,看着很有几分胆怯。
  柳卿知清楚大概是自己的冷脸让她不敢接近,但看了一天流民的生存情状实在是笑不出来,努力调度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最后还是放弃了,叹道:“走吧,找个地方吃些东西。”
  主簿点点头,本想走在她前头带路,犹豫片刻还是略微落后了半步,跟在柳卿知身后说:“柳大人明日有何打算?”
  柳卿知不答反问:“你明日又待如何?”
  主簿似乎是没料到柳卿知会反问,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明日……下官自然听凭柳大人差遣!”
  柳卿知现下是真的皱眉了:“哪里学来的这套说辞。”听着不像什么姑娘家,像混迹官场多年却无甚建树的老官油子。
  主簿脸都红了:“这套说辞……不对吗?”
  柳卿知抬手拨开一簇伸到人面前的花枝:“官场说辞不分错对,不过是表明立场的车轱辘话,要想未来得到赏识,最好趁早忘了,不要再说。”
  主簿垂头丧气的:“我能得到谁的赏识……”
  此处只是寻常南方小城,女子能当官已是难得,少不得要在官场中被男人磋磨,让她做些没人愿意做的差事。打发来施粥完全是常态,是以今日来的流民她几乎识得半数,至于她的顶头上司知县,怕是连扮作流民来捣乱的人都辨认不出。
  可认得半数流民又如何,此处只是一个不会被来往行人过多停驻的县城,不是朝安。
  她蔫头耷脑,险些撞上停下脚步的柳卿知,慌乱间正要抬头辩解,便看见走在前头那位大人回头看向她,问道:“你想去朝安吗?”
  ****
  桂花芋泥奶茶相当饱肚,众人喝完后大都没有食欲,章存舒拍板同李演说了一声晚饭延后,众人便各自去寻消食的法子。
  关云铮和楚悯走在最后,脑袋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方才的猜测由关云铮告知,楚悯听后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也觉得此种推测相当可信,任嵩华极有可能是戚寻月收的徒弟。
  只是此种猜测总会让关云铮想起先前章存舒说的,无情道有很长一段时间被称作“器道”之事……
  戚寻月究竟又是否是无情道修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