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作者:有毒喷菇      更新:2025-12-09 12:13      字数:3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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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值得一看的事:严骛木鱼论来自朋友的评论,太油菜了遂用上()
  比较重要的事:这篇文写到27万字终于能入v了,目前打算下周一入v,那天更万字章。所以下一更是周一,大家记得来看[可怜]
  因为这个菇这篇文是无纲裸奔状态,所以v后应该也还是隔日更,特殊更新会在前一更的作话或者公告说明,更不出会挂请假条。
  感谢所有读者们的支持(郑重鞠躬)
  第66章
  自幼时便被偏爱长大的人, 反而不容易察觉到这份偏爱的存在,就像从来就有的东西,总是鲜有人质疑从何而来。
  也正如天才总是轻而易举便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诸多事, 而他们多数不会归因于自己的天赋异禀, 只会诧异道:“原来你们做不到?”
  但往往在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被质疑者脸上被刺痛的难堪都会提醒发出疑问的人:是的, 你是如此特殊, 而我做不到。
  关云漪就是那个发出疑问的人。
  幼时她从未觉得母亲偏疼,直到长大后,姐妹二人到同一处学塾念书,母亲提前准备了些便于存放的糕点,午间拿出来品尝时,看见姐姐的目光往她的糕点盒子上落了好几次, 于是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姐姐?你的盒子里没有吗?”
  问出问题的当下自然是无心,但关云筝脸上的难堪、悲伤一闪而过时, 在这一瞬间,她无师自通地领会了母亲的偏爱。
  被偏爱者容易恃宠而骄, 性格也会渐趋恶劣。
  原本这份偏爱是她习以为常的东西, 算不得什么殊荣,但姐姐脸上被刺痛的神情给这份偏爱赋予了一层隐秘的意味,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姐姐面前炫耀起来。
  “姐姐, 母亲今日给我带了桂花糖, 掰你一块。”
  “姐姐,学塾先生要的书我买来了,日后我们一起看吧。”
  ……
  那些以“姐姐”开头,暗藏着诸多心思的话,宛如一根又一根扎人的荆棘, 逐渐在她和姐姐之前筑成了一面刺手的墙。
  而季邕的出现,无疑成了把这堵墙彻底推向姐姐的最后推力。
  她不算多么喜欢季邕,但时常看见他用讨好的姿态在姐姐面前说话,哪怕姐姐总是很冷淡,他也不懊恼。
  她想季邕或许跟她是一样的,都期盼见到那张总是无波无澜的脸上,出现别样的神色。她的姐姐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水潭,而她和季邕是站在水边,不时往里投入石子的人。
  他们要折断水潭边生长出的清丽花草,要水潭边沾着泥沙的石子沉入水下,要那水面上完美无瑕的月色长出怅然的褶皱,要把所有寂静的、美好的砸得稀烂。
  越是骄纵,便越是理所当然。
  但无条件的宠爱也很惹人厌烦,姐姐可以安生吃饭,可以随心所欲无人看管,她的碗就得被母亲夹的菜淹没,她做什么母亲就得无尽地念叨,好烦,好烦。
  凭什么隔着荆棘墙的人过得那么淡然?凭什么她从不试着去触碰那堵墙,从而被刺扎得鲜血淋漓?
  凭什么她对这一切漠不关心?她凭什么不伤心?
  水潭边的人愤然抛入一枚石子,溅起的巨大水花甚至溅上她的侧脸,但只不过片刻后,那看起来能包容万物的水潭便重归寂静。
  只是这动静却吸引了另一个破坏者的注意,两枚石子溅起的涟漪互相触碰,碰撞出更大的一圈涟漪。
  ……
  她发现自己接近季邕时,姐姐会不高兴。
  并且是不加掩饰的不高兴。
  好生奇怪,她并不觉得姐姐有多喜欢季邕,那所谓指腹为婚的婚约也不过是季家夫人尚且同母亲交好时定下的,如今离缔结婚约的年岁已过去好些年,关家早已落魄,季家大约只是碍着情面与名声,才不曾主动提出退婚。
  因此季邕老往姐姐身边凑的这些年岁,镜溪城的人众说纷纭,有看得透彻,说他一厢情愿,关家姑娘压根不热络的;有完全眼瞎,说他情根深种,未来怕是无法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的。
  不论是一厢情愿还是情根深种,闻之皆令人作呕。
  她只想让那口水潭泛起波浪,但季邕却想把它占为己有。他想在周围种上他自己喜欢的花草,在里面养他自己喜欢的鱼儿,每日精心照料花草、投喂食物,换别人一句你对那水潭可真是精心。
  世人真是可笑,眼瞎心盲不自知,还总做出高深模样对他人生活指点。
  他精心照料的自然并非那口水潭,也并非水边的花草,水里的游鱼,他照料的是自己的虚荣心,是那悄无声息吞噬了水面月色的阴云。
  他就像寄生于树木上的藤蔓,在日复一日的缠绕中,将树木的养分绞杀殆尽。
  分明是她先种下的荆棘。
  姐姐对荆棘置之不理不去触碰,不强行突破她们之间的边界,难道也不打算挣脱那些藤蔓吗?
  她只是刺探,藤蔓可是在纠缠啊。
  虽山不就我,我偏去就山。
  于是她开始接近季邕,以此换取姐姐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情绪转变。
  她向来懂得如何扮演乖巧,因此也懂得接近季邕需要扮成什么模样。
  向来是母亲想看到何种模样的她,她就能在不断的练习中变得越发惹人喜爱。与其他被偏宠长大的孩子不同,她清楚地明白偏爱某个孩子的父母,喜欢的只不过是孩子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比水中月更易碎,比镜中花更缥缈。
  而一旦被偏爱的孩子往偏离形象的方向迈出一步,那份偏宠便会彻底崩解。
  ……
  与季邕来往的次数多了,姐姐的反应也变得寡淡起来,并不如最初那般生气了。反倒是母亲将她与季邕的来往看在眼里,一日竟迟疑问道:“漪儿也喜欢季家公子?”
  她很想如实回答,自己完全看不上季邕这种货色,姐姐也绝对不会喜欢这种人,会与季邕来往完全是为了惹姐姐不快。
  但这话与她往日形象有悖,故而她开口时已是另一种说辞:“倒也说不上喜欢,只是季家公子待人温和有礼,一来二去的接触便多了些。”
  几句话说得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这辈子没说过这么违心的话,哪怕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说出这种话也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母亲果然没有多心,反而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若是从前家中还显赫的时候,漪儿喜欢谁家公子,母亲一定尽力为你铺路,但现今家道中落,你姐姐又还与那季家公子有着婚约……”
  她顺其自然地扮出乖巧懂事的模样:“母亲不必忧心,那是姐姐的夫婿,女儿怎会不知分寸。”
  母亲这边敷衍过去后,她又打算故技重施,试探得过分些,看看姐姐会有怎样的反应。
  然而她终究算错一步。
  她当季邕是同母亲一般好拿捏的人,被她扮出的假面骗得团团转,却不曾想季邕根本不打算与她同演这场戏。
  他要掀了这戏台。
  ……
  她在镜溪城中长大,每日虽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生活的范围始终以关家为中心,算不得多么广阔。
  人在宅子里待久了就容易发疯,她有时觉得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水流,自由些的,是溪水河水甚至海水这样的活水,不自由的,宅子里的,宫殿里的,就是池水潭水。
  她只想把另一口潭水搅得乱一些,好看看她是否也同自己一般,在这块淤泥般的地界挣扎不已。
  但她从未想过要把潭水抽干。
  失去姐姐的踪迹后,她找上季邕质问,却得知此事母亲也有份,两人甚至是合谋。
  镜溪城就坐落在青镜山脚下,但她从未离开过镜溪城,对青镜山一无所知。凡俗之人与修道者相去甚远,季邕与她无甚区别,又怎么会忽然想到把姐姐送上仙山,又怎么会知道归墟还会给送孩子修道的家庭一笔相当可观的抚恤?
  此事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但母亲那里显然也问不出什么,她只能继续与季邕虚与委蛇。
  直到那日姐姐的归来。
  ……
  她不是姐姐。
  若是姐姐得知她要嫁给季邕,一定不会是如今这般漠然的神情。
  ****
  这些便是关云铮一行人来到小院之前,殷含绮从季邕身上看到的记忆。
  准确地说那并非记忆,而是杀人者身上残存的因果。
  他为何杀人,死者又为何被杀。季邕这种烂人,手上居然只沾了关云漪一条人命,一条因果线清晰分明得如同大雪过后,雪地中的那行脚印。
  鬼灯楼与鬼魂打交道,自然能看见季邕周身缠绕的鬼魂裹挟了多么深重扭曲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