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作者:
田园泡 更新:2025-12-09 12:12 字数:2928
她休息了一会,继续又开始爬楼。
越往上,丝竹之音便越缥缈。
一直到了八楼,苏弱水才发现这里清净极了,一个人都没有。
那些鼓乐之音都被压在了下面。
天色慢慢阴暗下来,男人坐在窗前,手里执杯,望着窗外。
今日阴天,没有日头,天气还算比较凉爽。
现在也还没到晚上,看不着月亮。
苏弱水安静站在陆泾川身后,等喘匀了气,才开口道:“大人,我将银票带来了。”
她的声音不算大,可男人的身体却是猛地一动。
陆泾川没有转过身,他捏着手里的酒杯,身型微微僵硬。
苏弱水缓慢走过去,将手里的银票放到陆泾川面前的桌案上。
桌案上摆着一壶酒,一只酒杯,男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抬眸看她的时候眼睛微红,那是上涌的酒气。
苏弱水安静看他一眼,等了一会,咬了咬唇,“我走了。”
她侧身,身旁的男人突然开口,“脚好了吗?”
苏弱水顿住步子,点了点头,“好了。”
说完,两人又陷入古怪的沉默之中。
夏风吹入,飘起女人罗袖。
终于,苏弱水敛眸,再次开口,声音干脆了许多,“我走了,大人保重。”
苏弱水往前走,身后男人坐在那里,安静看着摆在桌案上的银票。
苏弱水想,真的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的脚踏上木阶,下一刻,一道巨大的爆炸声从一楼响起。
“啊!”
尖叫声,慌乱的人群,不断砸下来的木块,还有断裂的地板和正在倾倒的摘月楼。
混乱之中,苏弱水支撑不住身体往前倒去。
她前面的木梯已经断裂,眼前是肉眼可见的空洞塌陷。
下一刻,一只手猛地一把拽住她将她往后面拉。
苏弱水只来得及看到陆泾川那双充血的血,两人就被塌陷的摘月楼覆盖。
安静,很安静。
苏弱水听到一阵急促的心跳声,她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流淌过去,她闻到一股血腥气。
除了血腥气,还有尘埃腐朽的木块味道。
她睁开眼,四周昏暗,什么都看不到。
苏弱水张嘴,吃进一口土,她努力咳嗽,那口土被她吐出去一半,嘴里满是尘土的腐朽泥土味道。
她动了动自己的指尖,摸到一点肌肤。
“咳咳咳……”苏弱水使劲咽下一口唾沫,“陆泾川……”
一只搭在她腰上的手动了动。
苏弱水听到了男人的回答,“嗯。”
不知道为什么,她瞬间就安心了。
“你没事吧?”
“阿姐希望我没事吗?”男人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异常,苏弱水那颗心也跟着落了一半。
“我当然希望你没事。”
“可我骗了阿姐,阿姐难道不希望我死吗?”
陆泾川确实对她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可这么多年来,她发现自己一次都没有希望他去死。
“没有。”
那只箍在她腰间的手突然收紧,男人轻微动了动,他试探性的将下颚放到了苏弱水的脖颈处。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于这方狭小之地。
苏弱水任由他靠着,她能感受到陆泾川的心跳声,还有她自己杂乱的呼吸声。
“阿姐,你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好不好?”
苏弱水垂落眉眼,低声唤他,“陆泾川。”
原来她早就已经喜欢上陆泾川了。
只是自己却不知道。
离开陆泾川的这三年间,她时时梦到他。
她以为她会恨他,可她发现,爱比恨更多。
所以,原来她爱他。
感受到身后男人窸窸窣窣的动作,苏弱水赶紧提醒道:“陆泾川,你不要动,我们应该是被困在倒塌的摘月楼里了。”
他们运气不错,挤在了这道倒塌的缝隙里。
男人听了她的话,乖乖没有动。
苏弱水知道,陆泾川有天道傍身,是不会死的,可她不一样,或许她今日就要死了。
苏弱水面临过很多次死亡,她对死亡并不陌生。
可现在,她突然又开始害怕。
她在害怕失去陆泾川。
原来陆泾川早就已经成为了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挂念的人。
“陆泾川,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不疼了,抱着阿姐,哪里都不疼了。”
苏弱水想着都要死了,她想知道一个答案,“你不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阿姐?”身后传来男人不可置信的声音。
“因,因为我逃跑,所以你才被代王那边的刺客差点杀了……”
“我爱你,阿姐。”陆泾川打断苏弱水的话。
他紧紧抱着她,呼吸声打在她的脖颈上,“明明是阿姐不要我了。”
苏弱水感觉自己的脖颈处微微湿润,那并非腥味的血,反倒更像是蕴热的泪。
陆泾川……是哭了吗?
“我到处找都找不到阿姐。”
“阿姐分明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阿姐,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原来他的冷漠都是因为害怕。
像陆泾川这样的一个人,也会不知所措吗?
黑暗中,苏弱水抬起手,抚上陆泾川的面颊,“好,我原谅你了。”
她的指尖触到他柔软的肌肤,濡湿的面颊,苏弱水微微侧头,两人的脑袋靠在一处,“陆泾川,我们会死吗?”苏弱水呢喃自语。
男人蹭着她的肩膀,“可以跟阿姐死在一起,是我做梦都想的事。我想着,阿姐生前不愿意看到我,我只能这样跟阿姐在一起。”说到这里,陆泾川更加用力抱紧她。
苏弱水有点哭笑不得。
“主子!”
“夫人!”
外面传来喧闹声,大概是谢成兰和梅姨他们终于寻到这里了。
“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咳咳咳……”苏弱水张嘴,大声回应,“陆泾川,有人来救我们了,陆泾川?陆泾川!”
-
江南八月的天依旧炎热,苏弱水躺在榻上休息,身边的人突然动了动。
苏弱水一下就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陆泾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在替她打扇子。
轻薄的美人扇上挂着一个玉佩穗子,随着陆泾川的动作一摇一晃。
苏弱水松了一口气。
“阿姐,做噩梦了?”男人凑上来亲她。
苏弱水顺势将头靠到他胸口。
屋内置着两个盆,里面装满了冰块,这间屋子又在最通风处,四周绿荫遮蔽,因此并不算特别炎热。
细碎的夏风带着泥土和花香吹入屋内。
桌角上置着的熏香炉里燃烧着苏弱水最喜欢的线香。
“嗯,我梦到那个时候你倒在我身后,身上都是血。”
那日里,谢成兰和梅姨将他们救出来的时候,因为突然的光线刺激,所以苏弱水下意识闭了闭眼,直到她听到谢成兰的惊呼声,才转头看到身后的陆泾川。
陆泾川高大的身体软软倒在那里,满身尘土,遮盖住那张昳丽面容。
他躺在那里,像失去了呼吸一般。
为了护住他,他一个人挡住了倒塌的横梁。
苏弱水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喊到声音嘶哑。
她甚至忘记了陆泾川不会死。
听说那天是苏州城内一些富豪乡绅共同组织的一场阴谋。
上半年时,他们趁着苏州洪涝囤积粮食倒卖捞钱,搅得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听说苏州知府已经被关进了牢里,知道这次怕是掏空了钱财都不能好过,为了逃脱罪责,居然想到让巡抚大人意外死亡这个计划。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许多火药埋在摘月楼下。
后续谢成兰带人将这些人全部都抓了起来,并且阴测测的告诉他们自己得罪的到底是谁,听说当场就吓死了几个,还有几个直接自缢了。
“都过去了,阿姐。”陆泾川翻身将女人揽到自己身上。
男人的恢复能力实在是惊人。
连神医都说自己从没见过一个人伤成那样,短短一月就能下地走路的。
苏弱水的手隔着衣物,怜惜地抚过他腹部的伤口,然后轻轻趴在他身上。女人青丝散落,铺了满床,眨着眼,歪着头看他,然后亲了亲他的下颚。
男人瘦了许多,这样抱着,腰线更明显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回来。
“阿姐。”陆泾川的嗓音立刻暗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