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过咖啡摊，走过章鱼小丸子铺，走过肉蛋堡和麻辣串，闻时月不再挣扎，只是安心地靠着凯撒，小口小口吃着他递到嘴边的栗子。
  “那边，”
  她突然扯扯凯撒袖子，指向夜市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红豆饼。”
  那是个老旧的推车摊位，一位老人坐在车后，翻动着模具里的红豆饼。
  甜香不张扬，却固执地穿过所有气味钻入鼻腔。
  他们走过去，要了一个红豆饼。
  老人从模具中取出金黄色的饼，对半掰开，露出满满的红豆馅，冒着腾腾热气。
  凯撒接过，小心地掰下一小块，吹了吹，递到闻时月嘴边。
  她张嘴接了，被烫得直呵气，却满足地笑了。
  “好吃，”
  她又咬了一小口，
  “不太甜。”
  凯撒就着她的手吃掉剩下的大半。
  红豆馅绵密香甜，饼皮酥脆，在寒冷冬夜里化作一股暖流，直抵胃底。
  “比米其林三星的甜品还好吃。”
  凯撒评价。
  闻时月笑出声，眼睛弯成月牙。
  “夸张。”
  他们分食完一个红豆饼，继续向前走，夜市已到尽头，前方是安静的街道，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暖黄光晕。
  “吃饱了？”
  凯撒问。
  闻时月摇头，又点头。
  “心理上满足了。”
  凯撒笑着搂紧她，在路灯下吻了吻她沾着栗子香和红豆甜的嘴唇。
  “回家？”
  “嗯。”
  转身往回走时，闻时月突然拽住凯撒。
  “等等。”
  她跑回红豆饼的摊位，又要了一个，用纸袋仔细包好，塞进凯撒大衣口袋。
  “明天早上给你热了当早餐。”
  凯撒看着她被寒风吹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个冬天一点也不冷。
  回家路上，闻时月把手塞进凯撒口袋，与他交握。
  雪花依旧纷扬，落在他们头发、肩膀，像一起白了头。
  “下周，”
  闻时月突然说，
  “我们再来。”
  凯撒轻笑：
  “不减肥了？”
  “减，”
  闻时月坚定地说，随后声音软下来，
  “但可以偶尔破例。”
  凯撒捏紧她的手，在雪夜里呵出一团白气。
  “好，随时奉陪。”
  ——
  两人一同在一起好几个月后，凯撒养成了一个近乎本能的习惯——在靠近闻时月时，下意识地深嗅一口气。
  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行为，有时甚至发生在当事人都不曾察觉的瞬间。
  比如清晨，当闻时月还蜷缩在被子堡垒里，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凯撒起床的动静。
  他会俯身，嘴唇轻触她的额头道别，鼻尖却同时掠过她的发丝，像确认领地的野兽，无声地获取着属于彼此的气息印记。
  又比如她刚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和水珠钻进书房，从背后抱住正在工作的凯撒。
  他会向后靠进她怀里，侧脸贴着她微湿的头发，深深呼吸，然后满足地叹息。
  “你好像一只大型犬。”
  闻时月有一次忍不住笑着戳穿他，指尖点着他的鼻梁。
  凯撒捉住她的手指，坦然承认：
  “因为好闻。”
  起初并非刻意为之。
  孩子出生之后，他们换了另一个寝宫，这些原本可以交给宫女们置办的事情，他们更愿意亲力亲为，他们推着购物车在超市货架间穿行，为新房添置日常用品。
  “洗衣液要哪种？”
  闻时月拿着两瓶不同品牌的，犹豫不决。
  凯撒随手从旁边拿下一瓶：
  “这个。”
  那是龙诞香与玫瑰香混合的清淡气息，沉稳中带着一点暖意。
  沐浴露和洗发水也经历了类似的过程。
  闻时月习惯用的花果香调被凯撒以“闻久了头晕”为由婉拒，而凯撒原本使用的、过于冷冽的木香也被闻时月评价为“像睡在会议室”。
  最终他们找到了一种折中的选择，融合了海盐、鼠尾草与一点点无花果的清新香气，既不甜腻也不过分硬朗。
  于是不知不觉间，他们的气息融为一体。
  这种融合体现在每一个细微之处。
  当凯撒出去处理事情两天后归来，闻时月扑进他怀里，会恍惚觉得是另一个自己出门了一圈又回来了。
  他外套上带着室外的寒意，但领口和脖颈处散发出的，却是与她、与他们共同空间如出一辙的温暖气息。
  同样，当闻时月处理军务归，凯撒从她挂起的大衣上，也能闻到与自己身上相同的、已被体温烘焙得更加柔和的家居味道。
  最明显的时刻是相拥而眠的深夜。
  闻时月习惯蜷缩在凯撒怀里，后背紧贴他的胸膛。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平稳悠长。在那片私密的黑暗里，气息比视觉更先勾勒出彼此的轮廓。
  被体温蒸腾出的、相同的沐浴露香气从皮肤上缓缓释放；洗发水的味道从发丝间隐约透出；睡衣和床单上则是那种龙诞香与玫瑰香的基底。
  这些气息交织在一起，构筑成一个无形的、安全的巢穴。
  有一次闻时月半夜醒来，发现凯撒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脸埋在她后颈处，呼吸温热。
  她轻轻一动，他就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鼻尖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像确认她在身边，然后才放松下来，继续沉入睡眠。
  那一刻，闻时月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曾在帝国上雷厉风行、在战场中强悍凌厉的男人，在睡梦中却像个需要确认安全感的孩子。
  而确认的方式，就是嗅到属于他们共同的气息。
  周末的早晨，这种气息的交换会更加明显。
  赖床的闻时月会滚进凯撒刚离开尚有余温的被窝，把脸埋在他的枕头里，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或者说，是他们共同的味道。
  而凯撒晨练回来，会带着一身室外清冽的空气，但在拥抱时，他身上的气息很快又会与房间里的、与她身上的融为一体。
  “我们像共用同一个气味。”
  闻时月有一次这么总结。
  凯撒从身后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闻言低笑：
  “我的身上都是你信息素的味道。”
  “像动物用气味标记领地？”
  闻时月挑眉。
  “不，”
  凯撒收紧手臂，唇贴在她耳后，
  “是知道有人在等你的味道。”
  闻时月心尖微颤，侧头看他。
  凯撒的眼神温柔而认真：
  “不是标记领地，是确认归属。你的味道，就是我的归处。”
  那天晚上，当闻时月靠在凯撒胸前昏昏欲睡时，感觉到他轻柔的吻落在发顶，然后是熟悉的、深长的呼吸声。
  她在他怀里转身，把脸埋进他胸口，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龙诞香的沉稳，玫瑰香的温暖，海盐的清新，还有独属于凯撒的、更深层的气息。
  那是她的归处。
  她终于理解了他那种小动物般的行为——那不是标记，而是确认。
  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自己与所爱之人的联结，确认在这个广袤世界上，有一个地方、一个人，与你共享着同样的气息，同样的温度，同样的归属。
  在沉入梦乡前，闻时月想，明天该去囤货了，沐浴露好像快用完了。
  得买同一款。
  第59章 二周目第五十九天
  宫门外的长街,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被远处的宫墙吞没。
  闻时月独自站在惯常等车的石狮旁，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仪, 眉宇间带着一丝卸下重担后的倦怠。
  她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烟, 却没有急于吸吮, 只是任由那一点猩红在薄暮中明明灭灭。
  青白的烟雾袅袅升起, 模糊了她望向天际的视线。
  她在发呆, 脑子里想的不是什么军国大事，而是今早出门时, 凯撒抱怨厨房新来的点心师做的杏酪不合口味，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想到他那副孩子气的挑剔模样，闻时月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战场痕迹的大手, 握着一根鲜艳的橘子味棒棒糖, 毫无预兆地递到了她眼前，精准地隔断了那缕飘散的烟雾。
  闻时月微微一怔，循着那手望去。
  凯撒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 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在自身的影子里。
  他穿着便于行动的常服，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街边初亮的灯火, 也映着她的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