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作者:
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3154
她们原想着, 燕景祁纵然深恶金氏,但至少对自己骨血还是重视的,但依旧是一面不曾见过。如今又听到男人这般发问,彼此间都有些拿捏不定, 面面相觑几眼, 又各自屏息垂首, 不敢接话。
唯有元嘉神情自若, 嘴角噙着一抹笑应道:“正是呢,如今养在卫充仪跟前, 瞧着白白胖胖的,可见充仪是费了心思照顾的,陛下可得好好嘉奖她才行。”
燕景祁听罢, 只淡淡嗯了一声, 却并未多说什么,显然是觉得抚养皇嗣乃嫔妃分内之事,即便是照顾别人的孩子, 也不值得额外嘉赏了。
然而,当他的目光转向一旁正悄悄抬头望着自己的三公主宜俶时,面色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小姑娘正是好奇的年纪,穿着石榴红襦裙,梳着双丫髻,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燕景祁不放,下意识伸长了手想与自家爹爹亲近,却又在一众肃穆的脸色中停了动作。
“宜俶,快让父皇瞧瞧,”燕景祁的声调略放缓了些,甚至微微俯身,“仿佛又长高了些?可有跟着母妃学认字了?”
宜俶高兴得咧开了嘴,又连连点头,细声细语地答起燕景祁的话来。温声与宜俶说了几句,男人这才将目光移向站在两侧的宜妤和宜恕——亭亭玉立,已有几分吾家女郎初长成的娇俏,早前陪着一双弟妹说话玩耍的模样,更隐约可见做姊姊的担当。
燕景祁眼底掠过一丝欣慰,语气较方才更多三分赞许,“宜妤、宜恕,你们很好,知道照顾弟妹,人也愈发沉稳,这才是长姊风范。”
两人闻言,脸颊微红,忙敛衽行礼,声音虽还带着稚气,仪态上却已挑不出错,“谢父皇夸赞,此儿臣分内之事。”
倪娉柔听见燕景祁对宜恕的夸奖,面上露出真切笑容的同时,心底也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忙顺着男人的话,小心陪着说了几句孩子间的趣事。
元嘉在一旁笑盈盈地瞧着,眼见气氛和恰了不少,便适时接过话头,“公主们这般懂事乖巧,二皇子也是健健康康的,真是叫人欣慰……说来,蓬莱殿的薛美人如今也怀着皇嗣呢,算算日子,离生产也没两月了。若到时也能为陛下添一位同样乖巧的公主,或是位健壮的小皇子,那便是更大的福气了。”
被元嘉这么一提,燕景祁凝神思索片刻,方才浅浅一颔首,“确有些时日未见到她了……”
语气中尤带一丝恍然,想来是因为之前静心休养的缘故,并未将薛玉女的近况放在心上。
元嘉见状,又补充道:“薛美人自有妊以来,深居简出,一切以安胎为上,莫说是陛下了,妾身见她的次数也少了许多。金才人生产那日,薛美人也关心挂怀不已,更亲自去了观云殿等消息。妾身见她身形瘦削,该是饱受孕期之苦,便干脆允准她母亲提前进宫作伴,想着有亲眷在侧,薛美人再如何也能舒心少许……细算下日子,承恩侯夫人该也在蕴真殿住了大半个月了。”
她略顿了顿,余光观察着男人神色,见他闻听蕴真殿三字时,表情略有变化,眉心亦是微动,只做无事发生,继续温言建议道:“说来,蓬莱殿只住了薛美人一个,平常便冷冷清清的,如今怀了身子,还该热闹些才是。虽也有承恩侯夫人作伴,可陛下若得闲,不若也去蓬莱殿瞧瞧?一则彰显皇室恩泽,二则……妾身私心想着,若陛下能亲去探望一番,薛美人心中想来也会更加安稳,于皇嗣亦是益事。”
“……你方才说,承恩侯夫人奉旨进宫陪伴薛氏,却未曾住在蓬莱殿照顾女儿,反而住进了蕴真殿,与贵太妃作伴去了?”
仿佛不曾听见元嘉关于探视薛玉女的提议一般,燕景祁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前半截话上,身体微微侧倾,一双深沉的眸子直盯着元嘉,“这是何时的事?也是你准的?薛氏如今肚子一日大过一日,正是需要母亲在身边安抚陪伴的时候……承恩侯夫人纵为嫡母,也该知些轻重缓急才是,怎会在这当头先去了蕴真殿,去陪着自己的婆姊?”
元嘉听罢,眸光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睫,脸上适时露出一丝无奈却体谅的苦笑,叹了口气道:“陛下话里不也说了,那承恩侯夫人是薛美人的嫡母,母女俩宫里宫外的分隔多年,而今骤然再逢,又是安养皇嗣的要紧事,承恩侯夫人难免心下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知该如何与这位女儿亲近,保不齐……还怕自己言行有失,反倒冲撞了贵人呢。”
元嘉语调轻缓,带着几分替人解围的温和,“妾身想着,让承恩侯夫人暂居蕴真殿也是有好处的,一则全了两人的亲戚情分,二则贵太妃到底是长辈,经的事多,或许能从旁疏解一二,也省的这对母女相顾无言,彼此生疏了。自然,妾身哪里好替承恩侯夫人拿主意,如今说的许多话也不过猜测罢了,只是叫她去之前想清楚了……承恩侯夫人离开时倒没多说什么,妾身也是后来听宫女来报,才知道夫人住进了蕴真殿。”
她略顿了顿,见燕景祁不曾打断自己,又补充道:“且,贵太妃素日里也常挂记着蓬莱殿那边,又自薛美人有妊后,一日不落的派人问询,连自己的太医也给出去了。妾身便想着,只当是全了她们一家子的亲厚,也就默许了……却不知道承恩侯夫人这几日去瞧过薛美人了没有?”
说着,又询问般望向一旁闭口不言的倪娉柔等人。
“这……咱们也不敢扰了薛美人安胎,承恩侯夫人去是没去,咱们还真是不清楚呢。”
倪娉柔与刘婵、卫妙音对视了几眼,少顷赧然摇头。
倒是娄嬛仪,听到元嘉的这声问,下意识回忆了几瞬,而后不确定道:“妾身前几日去兴庆宫向太后请安,正巧遇上贵太妃带着一位面生的夫人也在殿内说话,瞧着……瞧着神情倒是亲近,也不知是不是承恩侯夫人……”
娄嬛仪越说声音越低,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些欠缺妥当,慌忙又补了一句,“许是妾身看错了也未可知……”
否则,承恩侯夫人都能陪伴薛贵太妃左右,甚至一同出入兴庆宫了,却还未去到蓬莱殿守着有妊的薛玉女,便委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燕景祁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悦,而后喜怒难辨地评价了一句,“……本末倒置。”
这话倒在元嘉意料之外,面上少不得露出几分惊讶。垂眸思忖了片刻,便跟想起来什么似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和恍然开口,“……莫不是为了温穆太子妃的生忌?”
元嘉话音刚落,刘婵几人皆是一怔,而后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睫,彼此心照不宣地沉默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宫里提起薛神妃这位病逝的太子妃的次数越来越少,仿佛这个名字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被悄然尘封,既不被她们挂在嘴边,也不见曾经的枕边人缅怀叹息。
而如今,凤印早被牢牢握在元嘉这位皇后的手里,不仅统辖她们这一众嫔妃,更深受燕景祁的看重,从处理宫务变成了处理国朝大事,权势早不可同日而语……薛神妃留下的种种印记,终是被另外三个字一点点地蚕食殆尽了。
“是么……是了。”
经元嘉这么一“提醒”,燕景祁才恍然惊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可就像他如今需要费力回忆才能想起薛神妃的眉眼长相一般,前者的生忌日也早已模糊成他记忆深处最不起眼的一个墨点了。
元嘉只当不觉,继续道:“算算日子,温穆太子妃的生忌日还真要到了,与太医报来的薛美人的产期也差不了几日呢。承恩侯夫人是温穆太子妃的生身母亲,贵太妃又是温穆太子妃的姑母,母后也被温穆太子妃称作母亲呢……几位长辈念及温穆太子妃曾经陪伴在她们身边的情分,一时感怀,聚在一起说说话,也属常事。”
说着又轻叹一声,“人年纪大了,总免不了怀念故人的。日子特殊,承恩侯夫人又自己亲历了一遭,一时疏忽了蓬莱殿那边,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温穆太子妃的生忌日,也是大事。”
细论起来,薛玉女的产期还是薛贵太妃派去前者身边侍奉的那位太医估摸了日子报过来的,如此巧合,也别怪她恶意揣测……且若是让她来布这个局,定要想尽办法叫薛玉女肚子里的那个赶在薛神妃生忌日那天生下来,那才好做文章呢!
燕景祁听罢,表情变得有些冷淡,原本面对几个女儿时的温和荡然无存,也不知是因为元嘉的那番话,还是话里提到的那些人。同样地,不曾对元嘉探望薛玉女的提议做出任何回应,也未再深问薛贵太妃与承恩侯夫人之间的事。
男人目光扫过一旁屏息垂首的嫔妃们和尚且懵懂的女孩儿,只淡淡道:“天色也晚了,你们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