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作者: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3089
  章辛夷只是无意识的抱怨,元嘉却从这番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意思——苗显光是个闷葫芦,换句话说,他便是个口风颇严的人了。只怕、是燕景祁的身体又出了什么毛病,或者干脆是头疾愈发厉害了。
  “……辛夷,我少读医书,对药啊什么的更是一窍不通,”元嘉眉心微蹙,“之前只囫囵知道陛下害的是头疾,一旦发作便疼痛难忍,旁的却再不清楚了。但陛下如今这样,我总也不放心,可否请你告诉我此病的症状,又忌讳些什么,免得我也被陛下给糊弄了过去。”
  章辛夷不疑有他,回答道:“您叫它头疾也没有错,但医书上记载的名字却是‘风眩’二字。患此症者,不可累,不可怒,又以静养安歇为佳,若做不到……轻则头痛难忍,重则目不能视。”
  顿了顿,又吞吞吐吐道:“但像陛下这样勤政,只恨不得事事都亲力亲为的,哪里听得进我们的话呢,更遑论遵照医嘱调理身体了。女君惦挂陛下是好,可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闻听此言,元嘉立刻回想起了燕景祁在车厢内时垂目盯着自己手掌愣神的情景,心中突然有了思量,但仍多问了一句,“听着倒是个难治的病……辛夷,你可清楚陛下如今的状况,算轻,还是算重?”
  章辛夷并不设防,坦诚道:“大抵算轻吧?那事之前,司药司但凡为陛下煎药,作用都是以止疼养神为主,药方里也不见其他治眼睛的东西,如今便不知道了。但陛下既能正常上朝,处理政务亦无恙,该也没有目浊之状,猜测还不至严重难耐的地步……不过我人卑言轻的,也从没有给陛下看过诊呢,这些也只是从脉案里瞧来的,女君听过则过,只当是我的胡言乱语吧。”
  章辛夷说着,又不免羞涩一笑。
  “我巴不得你再多说一些呢,最好每日都来说给我听,也能叫我更安心些。”
  元嘉说着,又浅浅叹了口气,“我是知道陛下有这个毛病的,也见过他发作时脸色苍白的样子。可、约莫是陛下藏得太好了,误叫我以为这不是什么大病,至多疼的那会儿磨人些……若非今日问了你,我也不知要掉以轻心到何日呢!”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早在几年前,燕景祁便再没有在她面前遮掩过自己的种种不适了。反是她利用了这一点,从男人的手里拿走了不少好处,如今更变的贪得无厌,愈发不知足起来。
  可那又如何呢?
  翻手为云的滋味太过美妙,她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再不愿将其拱手让于人。
  章辛夷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弯绕,只当元嘉是真的担心挂怀不下,少不得又是一阵安慰,直到逢春恰到好处的打断──
  “章小娘子,你帮我瞧瞧,女君臂上的药膏,可是都干透了?”
  章辛夷低头一看,原本敷在元嘉伤处的绿褐色药膏,不知何时已凝成薄薄的一片硬壳,颜色近乎透白,俨然是逢春所说的情况,不由得低呼一声,又小心将那透白硬壳从元嘉伤处剥离。
  等忙完手里的活计,再一看窗外的天色,章辛夷方才惊觉自己在清宁宫内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了。连忙起身告罪,又定下明日过来换药的时辰,这才收拾东西离开。
  目送着章辛夷的身影远去,逢春方才凑近元嘉耳畔,悄声说了几句什么,又换回前者一个诧异的目光。
  “……这么快?”
  逢春轻轻一点头,“只怕,今日里便能将加封方秋达和庞英娥的诏书送出去呢。”
  “别的呢?”
  这也算意料之中,却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陛下还没有表态,但听说冯尚书似乎有些异议,还被吕尚书劝了几句,刑部的官员们自然也就与谭大人起了争执。”
  逢春小声道。
  “谭思文要修法,自然便是说他刑部和吏部修撰的《律疏》有问题,冯家正又是这上头的主力,几年来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自然不会对谭思文有好脸色。吕长青倒是稳的住,难怪能接连得到先帝和陛下的倚重……让谭思文从他身上下手,或许能解眼下僵局。”
  元嘉想了想,吩咐道。
  逢春应了声是,又听前者道:“再去趟翔飞宫,若见着熙宁长公主,就说是阿昱念叨她了,请她来清宁宫说会儿话。至于宫外的女眷,就让谭思文和黄翠娘自去考虑,若有拿捏不准的,先去找你或是申国夫人商议,仍有不决的,再报给我知。”
  “……奴婢?”
  “是,”元嘉笑看逢春一眼,“我不是早说过了么,近来分身乏术,未必腾的出手去帮她们,便只好叫你替我看顾着些了。”
  “奴婢知道了。”
  逢春正色道。
  “那便替我去研墨吧,有些东西,虽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可还是得备着才行。”
  元嘉微眯着眼睛,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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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章 又波澜 “夷安长公主倒将事情做得漂亮……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就在一众文武大臣还在为庞英娥引出的变法之事争论不休时,自边境的驻军营地中又传回了一桩新的麻烦事——
  距疏勒十数里开外的荒野地带,前些日子发现有大片马蹄踏过的痕迹,但因地处偏僻、少有人烟, 此异状未引起任何一个斥候的重视, 一直到半月前, 一伙面覆黑巾、操着外族腔调的贼匪夜半袭击了临近边城的一处村镇,纵火劫掠、猖狂无匹。若非欧阳沁领兵操练时正巧遇上, 发现后立刻便将这群贼匪驱离, 还不知要酿出何种后果。
  与欧阳沁的奏章一并送回来的,还有燕清忞亲笔写的一道请罪折子, 自言身负皇恩,却未能替大周尽安定边疆之责,歉疚难安。须卜王亦惶惶不可终日,于此事发生后不久便病倒榻前, 至奏章送出之时仍不曾彻底清醒。
  消息传回后宫时, 元嘉正立于书桌后头, 提笔悬腕, 倾身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 只问了两个字,“……驱离?”
  来人将身子佝得更低,“是, 说咱们的人当时虽由欧阳将军带着操练, 可分散在了各处,与欧阳将军一道的不过十几个人,但劫掠村镇的却有几十个人。欧阳将军不敢贸然出击, 也怕他们因此屠戮无辜百姓,便只虚张声势,想法子将他们驱离了开来。幸而那伙人的胆子也小,手里的兵器也多是些斧头、砍刀一类,瞧着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军士,猜测是因利而聚的流民,这才轻易被欧阳将军唬了过去。百姓们虽伤了不少,但万幸没有一个死去。”
  元嘉嗯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仍只盯着桌上铺开的宣纸,执笔的姿势不变,似握住一柄已出鞘三分的利剑,一笔一划都带着横扫千军的锐意。
  逢春默不作声地站在书桌的另一侧替元嘉研墨,见状朝来人投去隐晦的一瞥,又朝殿外抬了抬下巴,前者立刻会意地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
  元嘉依旧没有理会,只继续写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偶尔停下来思忖一会儿,似乎在斟酌字里行间的语气。如此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待到“谨奏”二字收笔时,力道已大得将墨渍晕透整张宣纸。
  “竟是被沁姊姊撞上了么……依沁姊姊的脾性,即便当场驱离了贼匪,过后也定会寻出他们的踪迹,将人斩草除根的。”
  元嘉搁下毫笔,一面揉捏着有些酸疼的手腕,一面与逢春说道。
  “覆着面巾,又说的是外族话,蛮人的长相又大多相似,就算欧阳将军想找,怕也是要费一番工夫的。”
  逢春同样停下动作,笑着答话,“若欧阳将军真能找到他们,奴婢倒觉得是桩好事。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都能干出劫掠我朝百姓的恶事了,如何能再容留他们活在这人世间呢。”
  “谁说不是呢,那边城本就与诸多外族毗邻,从前隔三差五的便要折腾些事情出来,后来也是因为有夷安长公主与沁姊姊坐镇,这才安宁下来……只可惜,自疏勒臣降以后,其他小部族亦各自收敛,以至于朝中重文轻武之风气愈发浓厚,连斥候的人选也跟着不上心了。”
  元嘉看着纸上的墨迹一点点干透,嘴里虽说着不满的话,神色却始终平淡。
  “那伙人骑着马,又带着利器,多大的阵仗哪,却没有一个人觉出端倪……说句难听的,斥候也只是个小卒罢了,归根究底还是上头的将领们不在乎了,亦失了曾经的警惕。”
  “今次是运气好,正巧在那里的是欧阳将军。奴婢也不是咒他们,但若他们仍不加反省,继续疏忽懈怠,早晚还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总不能回回都指着欧阳将军去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