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作者:
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3052
“和尚既说朕身边者惧身怯心,所开之药又如何能根治朕之病疾呢?”
“金针泄血,亦能解施主所需。”
那和尚又道。
闻言,元嘉垂下眼睑,不知在思忖些什么,但很快便凑近燕景祁身边,又低声劝道:“此人来路不明,又行迹疯癫,难保不是受人指使,陛下万不可听信他一家之言,轻易损害自己的龙体哪!”
岂料那和尚的耳朵倒好使的很,立刻嘟囔起来,“出家人不打诳语,女施主何以往小僧头上泼脏水呢,小僧实在委屈,委屈哪!”
元嘉脸色微沉,干脆朝后一抬手,等候已久的申时安立刻便带着人拥了上来。
“陛下,这位高僧既有如此见识,不若请回宫里去,再慢慢细问他如何?”
她道。
燕景祁思忖几瞬,很快便点头道:“如此也好,母后近来偏爱研读佛家经典,就请这位高僧一并替她老人家解惑吧……申时安,去。”
申时安自是领命。
正当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惊惧的叫声,直把檐角下的铜铃吓得乱颤。申时安立刻调转方向,先领着护卫将燕、季二人围住。又是一通兵荒马乱,方听见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本该提调外围的千牛卫中郎将盖锐近前解释──
“陛下,外头有人受伤了。”
元嘉立刻意识到了刚才那场骚乱因何而起,本来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大半。松了口气的同时,视线不自觉往那疯癫和尚站立的地方扫去,而后不敢相信般瞪大了眼睛。
“陛下,那和尚、不见了……”
第160章 避隐困 若留不下来,自然要杀之以儆效……
既知前方骚乱因何而起, 元嘉便也无所谓继续留下了。又见燕景祁的脸色因自己那句话几度变幻,索性主动寻了由头回到厢房暂歇,而后便将逢春和徐妈妈召了过来。
“……适才出现在陛下面前的和尚,你们认识么?”
元嘉坐在临窗的圈椅上, 镂空菱格纹样的窗棂被浅浅开了一条小缝, 她便借着这条小缝不时观察着屋外的动静。
原本随侍的宫人回来后便被她打发去院子里守着了, 此刻留在屋内的,只有她们三个。可绕是如此, 元嘉还是压低了声音, 唯恐这话被第四个人听了去。
徐妈妈还在努力回想,逢春却已经果断地摇了头, “家里找的不是这个人。”
“你确定?”
不等徐妈妈反应,元嘉便又追问道。
“是,”逢春再次点头,“家里都是依您的吩咐, 从正经行医的走方郎中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家世清白不说, 连治病救人的本事也是验了再验的……如今您尚不曾发话让他们进京, 他们又怎敢背着咱们出现在陛下面前呢?”
“……或者、是家里新找了人, 只是还来不及知会咱们?”
元嘉仍有些怀疑。
“不可能,家里如今谨慎为上, 生怕自己多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又招来外人对您的议论……这个和尚来路不明,瞧着疯癫邋遢的模样, 家里不会冒这个险, 让咱们的人以这幅鬼样子出现在陛下面前。”
逢春仍是不改说辞。
元嘉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话里难得带了几分不确定,“竟真是隐世高人?”
这样凑巧地出现在燕景祁面前, 看着疯癫谵妄、形容可怖,却又能一语道破男人的病疾所在,事后还能在一堆人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被有心人故意设局,那便只能是这个和尚真有超脱俗世的本事了。
前者倒还好,若是后者……
那对她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思及此,元嘉面色难免郁沉,遂朝徐妈妈道:“还请妈妈帮着打听打听,咸宜观中有无见过那和尚的,又是否清楚他的底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他的籍贯名姓问个明白。”
想了想,又吩咐起逢春,“若我猜的没错,陛下大抵是会命人去搜寻那和尚的踪迹的。咱们也不能干等着,回去后给家里捎个信,让他们也去找,切记不能声张。”
逢春自是应下,又多问了一句,“若是找到了……”
“能留下来,为咱们所用最好。若是不能……此等妖言惑众,又肆意践踏佛家清规戒条的人,自然要杀之以儆效尤!”
最后一句,已是再明显不过的狠意。
徐妈妈闻言一惊,“可若陛下问起?”
“陛下都找不见的人,我一个久居深宫的浅陋妇人,又有何本事知道他的去处?”
元嘉不紧不慢地开口。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逢春垂目一笑。
“女君……”
徐妈妈却不似逢春这样果决,上下唇瓣几度翕动,整个人有些欲言又止。
元嘉侧眸瞥她一眼,笑道:“妈妈当日不是叫我依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么,如今怎反倒把自己给困住了?”
顿了顿,又道:“妈妈放心就是,我何时会让自己陷入困境,又让你们跟着我担惊受怕过……对了,前两日我已同陛下商议过了,要为阿昱他选一位当世大儒做老师。不过陛下想的远比我深远,是以还没有正式定下,但约莫也就这几日了,妈妈听了可会放心一些?”
逢春也道:“妈妈就不要多想了。”
“你呀,且跟着女君胡闹吧!”
徐妈妈嗔怪一声,抬手握拳,作势要捶向逢春,却在前者笑着凑近向她时撤了力道,最终只不痛不痒地触了一下。
“我一直是信任妈妈的,也请妈妈多信任我一些吧。”元嘉也柔了神色,“我早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娘子了,如今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思考已久的结果,是好是坏也都想清楚了。”
“所谓落子无悔,不管来日的我会因今日的话生出什么动荡波折,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好妈妈,且顺着我吧。”
元嘉两手托住徐妈妈的手掌,指尖微微蜷紧,仰头时澄净的双眸直直映进前者的眼底,眷慕而依赖,一如少时模样。
“我拿娘子当自家女儿一般疼惜呢!”
徐妈妈如何能招架的住,下意识反握住了元嘉的手,又唤起旧时称呼。待反应过来后,只余连连的摇头叹息,到底是应承下来了。
“妈妈果然是疼女君的呢!”
逢春笑嘻嘻道。
“你这妮子,都能打趣到我头上了,真是愈发与女君一个鼻孔里出气了!”
徐妈妈笑骂一声,又朝元嘉道:“女君且歇息片刻,陛下虽在外头处理事情,但料想不会在咸宜观耽搁太久。趁着这会儿还没回宫,我出去替女君打听打听。”
“逢春,替我照顾好女君。”
说罢,便后退着出了厢房。
元嘉看着徐妈妈远去的背影,既轻且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放松不少。
她并不怀疑徐妈妈的忠心,但习惯却难改。徐妈妈随她进宫以前,先受宫规体统浸淫多年,早已视“帝王令,不可逆”为铁律。如今看清了她的动作,猜出了她究竟想做什么,虽知道该帮着从小陪伴长大的自己,却仍被旧说束缚着,两相拉扯。
隐晦地提醒她要为日渐长成的燕明昱寻觅启蒙的良师,又在听见她毫不留情地要除掉燕景祁想找的人后,一瞬间露出的惊讶神情……如此种种,俱因为此。
徐妈妈不会背叛她,也依旧会听她命令行事,可元嘉却不想就此与人生分,更不愿与自己的左膀右臂产生隔阂,这才在徐妈妈面前摆出曾经的少时姿态──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的闺阁模样。
好在,徐妈妈还是舍不得的。
“……女君若不放心其他人,拂冬的年纪也大了,可将她唤来身边帮手,敛秋也是随时听候您差遣的。”
逢春同样注视着徐妈妈渐行渐远的身影,压低了声音,“徐妈妈毕竟年迈,许多事情上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偏女君如今的每一步都出不得岔子。徐妈妈今日或许听进了您的话,可明日呢?后日呢?若哪天又想左了,误了女君您的大计,岂非就要得不偿失了。”
“不妨事,徐妈妈在宫里多年,许多事情有她看顾,我也能安心许多。”元嘉顿了一下,“阿昱也离不得她呢,如今粘着徐妈妈的时间竟比他的奶母还多了……我从前也爱粘着她。等再过两年,便将徐妈妈彻底留在阿昱的身边,或者让她就此离宫安养晚年也好,左右比守在我这里安稳。”
说着,又侧眸笑看了逢春一眼,“徐妈妈说你与我一个鼻孔里出气,如今看来还真有几分道理。你这样与我同气连枝,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就不怕哪日我也摆出一张假面诓诱你吗?”
“怎样都好,反正奴婢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