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作者: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3134
  逢春姿态更是谦卑,“那都是太后娘娘疼惜,多年来又不吝教导的结果,殿下自己也是感激您的,什么事都惦着您,什么事也都想着您呢!”
  “……是么?”
  娄太后微眯着眼,似是不甘,“看来吾是真的老了,这宫里有皇后、有皇帝的一众嫔妃,还有称吾皇祖母的孩子们,可这兴庆宫却一日比一日冷清了……到底是比不上皇后的寝宫。”
  逢春敛目不语。
  “行了,你回去吧,回去告诉皇后,她的意思,吾清楚的很。如她所愿,今次的事情到此为此,她若把身子养好,吾的身子自然也跟着好了。”
  娄太后重又倚回了软榻,抬手向外一挥,倦懒地再不肯看人。
  “是,奴婢这就回去,定一字不差地说与皇后殿下听。”
  逢春屈膝应下,很快便消失在殿外。
  娄太后抬手揉着眉心,眼中神情复杂难辨。殿内的迦南香依旧燃着,只是还来不及重新聚出一条香线,珠帘便又发出一阵脆响,兰佩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敬问许太妃康安。”
  娄太后未回头,手却顺着眉梢一路滑至鬓边,抚着自己齐整依旧的发髻,语气平淡,“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竟值得你们一窝蜂地都往我这里跑?”
  “方才进门时,正好瞧见皇后身边的逢春离开,她可是专程过来探望阿姊的?说来这皇后也真孝顺,自己都还病着呢,却还是记挂着阿姊你的。”
  许太妃毫不在意娄太后的态度,更轻车熟路地挑了个地方坐下。朝兰佩示意了一眼,前者便会意离开,只剩下许太妃留在殿内与娄太后独处。
  “你若是来说这些的,我可就不留你了。”
  娄太后睨了人一眼,口气仍是不佳。
  “都说病中人最忌生气,阿姊这般,怪不得病得下不来榻呢。”
  许太妃慢悠悠道。
  娄太后眉心拧得更紧,“你专程跑我这儿一趟,就是为了来调侃我的?”
  “我就是不明白,阿姊为何突然与皇后争起了长短,还闹成眼下这般模样。”
  许太妃收了笑意,正色道。
  “你也觉得我是在和她争?”
  “不管阿姊是为了什么,今次的事情在旁人眼里,就是争。”
  许太妃摇头。
  娄太后猛地坐直身子,“我便是争了又如何!这宫里过往十数载俱由我做主,六局二十四司,如今的掌职者更大半经我提拔而起,她皇后不费吹灰之力便接去了我的一切,我还不能争上两句吗!”
  娄太后狠狠挥落手边的器物,人前维系了多年的温蔼在此刻荡然无存,只露出淬了毒的憎怨。
  “阿姊……”
  许太妃柳眉微蹙,看着娄太后近乎宣泄一般的举动,眼中似有些心疼,良久方道:“可妹妹还是觉得,皇后没错。”
  她定定注视着娄太后,“任何人坐到这个位置,都得有与之相当的权力才行,否则凭何让底下人信服?阿姊不要拿什么品性、德行来搪塞我,这宫里的女人,最不缺的褒赞之词便是它们。皇后若想做名副其实的六宫之主,掌权的就必得是她……阿姊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娄太后的指甲在金丝软枕的绣面上刮出几道浅痕,她盯着倒映在许太妃眸底的自己──威严依旧,人却已经老了,此刻表情扭曲着,多年来保养得当的脸上竟显出几分疲态……真是,一点都不像她了。
  “我……太不甘心了。”
  她喃喃道。
  许太妃却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反避了开来,又与娄太后打趣道:“要说,如今的皇后也不容易呢。阿姊当年,可没有什么太后在上头管着,日子过得不知道多逍遥,先帝也是由着阿姊的。”
  娄太后似乎笑了一下,“你今日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故意拿把刀子往我心口上戳……真就不怕我治你的罪了?”
  脸色却好了不少。
  “我与阿姊未进宫前便认识了,又一同在这四方天地里浮沉多年。那些阿谀逢迎的假话,我便是说了,阿姊也是不信的。”
  许太妃坐得近了些,“就是为着我与阿姊的这份情谊,所以有些话便是阿姊不乐意听,我今日还是要说……阿姊,咱们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何必再在这些身外物上争个长短高低呢?”
  “我、也不是一定要──”
  许太妃截断道:“皇后还年轻,想争权、想地位稳固无虞,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咱们做嫔妃的时候,不也是整日里争帝宠、争位份高低么?可即便如此,卫婕妤的事情发生以前,她也从未在明面上驳过阿姊你一句话,每逢请安的日子,更是第一个来兴庆宫等着的……阿姊当年不也是满意她的么,怎的这两年就变了呢?”
  “我本以为,她是个乖顺懂事的……”
  良久,娄太后怅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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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总是要等到休假的时候,公司才会发现你重要到不可替代了[空碗]——来自休假路上依旧被电话骚扰的苦哈哈牛马
  第141章 纾解言 如此,她能倚仗的,还剩些什么……
  “……乖顺懂事?”
  许太妃一下子笑了起来, “这样的女人在宫里可活不下来,若我没记错,阿姊当年也并非因这四个字,才选的季家娘子做太子妃吧?”
  “她从前是何等的恭顺, 如今做了皇后才几年, 便已是什么都想要了。我瞧着她如今的做派, 有时竟连皇帝的话都敢驳上一驳──玉阳行宫那一场夜宴,便听说她大出风头, 皇帝也听她的……哼, 如此擅权,我若再不做些什么, 我这个太后还能有立锥之地吗?”
  娄太后没有答话,反而道。
  “我听说的,倒与阿姊不一样了。”
  许太妃笑了笑,“前两日, 妍娘带着阿旭进宫向我请安, 我听她提了几嘴, 说如今上京的女眷很是推崇皇后, 说皇后慈悲心善,眼里更容不得沙子。既能替她们在人前撑腰, 也知道女子的许多不易,又想方设法替她们大开方便之门,女眷们都很是感激呢。”
  闻言, 娄太后没有说话, 只不堪忍受般闭上双目,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喉间微微颤动, 最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她倒成人心所向了,可当年若非我替她说话,她这个皇后的位置,能来的这么容易?保不齐现在还被拿来和前头那位作比呢!我也算是帮了她吧,可她是拿什么来报答我的?表面装出一副温良模样,实则早觊觎上了我手里的一切,当真是辜恩负义!”
  “阿姊又在说气话了,”许太妃无奈地看着娄太后,“纵是装的又如何?皇后若能装一辈子,那也是她的本事……我倒宁肯和这样一位皇后打交道。至于旁的,妹妹也不敢断言皇后一定没有这些心思,可至少她对待阿姊你,却是从没有恶意的。”
  顿了顿,又道:“阿姊莫不是忘了,皇后出发去密云围场的这段日子,可是将阿昱交托到你手里的呀。那可是皇后唯一的骨肉,若她真对阿姊你存了坏心思,以己度人之下,该会觉得阿姊你也对她抱有同样的恶意才是,又怎会放心将自己的软肋送到兴庆宫、送到你的身边呢?”
  娄太后眼睫微颤,到底没有开口。
  许太妃打量着娄太后的神色,唇瓣几度翕动,像是在斟酌着什么,最后溢出半声叹息,“阿姊究竟是不满皇后争权,还是不满自己做皇后时,未曾享过如今这位皇后的权势地位呢?”
  娄太后一下子抬了眼。
  “再说句阿姊不爱听的,皇后能有如今的本事,不还是上头那位默许的么,连他都不觉得皇后僭越,旁的人还能再多说什么呢?”
  “是啊,咱们又能说些什么呢……”
  娄太后半眯着眼睛,似是怀念,但更多的还是钦羡,至于钦羡什么,连她自己也看不分明。
  端过手边早已凉透的茶盏,娄太后指尖拨弄着杯盏,分明已没了热气,她却仍觉得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皇帝也不是我亲生的,又如何能指望他站在我这头,反去指责自己的枕边人呢。”
  “阿姊这话,更是没道理了。”
  许太妃不赞同地看着娄太后,“虽说蕴真殿的那位才是生母,可这么多年,陛下往她那里去过几回?纵是让那两个小的卖乖讨好,可陛下也不是旧日的稚童了,再不会被几碟点心给迷惑了去。阿姊眼明心亮,难道看不出陛下如今也只是不冷不热地处着么,待那对弟妹怕连待晋王的十之又一都不如。”
  “……也是她活该,”娄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厌恶,“可若非她当年太不谨慎,自以为猜透了先帝的心思,行事间漏了章法,如今被人劝着不要与皇后争高低的,便该是她这位帝太后了,又如何轮得上我这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