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作者: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3077
  而后,端王站了出来,“陛下,万春长公主为先帝之女,陛下之姊,昌平伯谋害长公主,堕杀长公主腹中骨肉,其行与谋逆无异,合该以死罪论处!”
  这话一出,皇室的态度便一望而知了。
  可仍有自恃公义之徒继续驳斥,“非也!长公主未出嫁前,确为皇族之尊不假。可古语有言,‘父者,子之天;夫者,妻之天’,万春长公主出嫁多年,其先为昌平伯之妻,史家之儿媳,而后才为先帝之女,陛下之姊。昌平伯不该以谋逆罪论处,至多是打伤了妻子,又不幸害伤自己的骨肉,应判其犯杀子罪才是!”
  冯家正冷笑一声,也被激起了脾气,“谋逆罪当论死,杀子却至多四、五年狱牢,马大人还真是秉公持正啊!”
  已然讽刺起人来了。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难道就因为长公主出生皇族,便可不顾祖宗传下来的伦理纲常了不成!”
  此话既出,以端王为首,数人脸色骤变,连一直与之争执的朱易之和李百泉也不赞同地皱起了眉。
  燕景祁嘴角抿紧,向下弯曲成一个不甚愉悦的弧度,眼中凝聚着晦暗的怒意,元嘉也猛地坐直身体,沉着脸继续听着响动。
  见众人似被震住般失了话语,马忡更是得意,“昌平伯伤杀妻子也好,堕害骨肉也罢,便是两罪并罚,也不至如尚书大人说的般,以死抵过。长公主已然没了性命,便不要再多一个无辜受死的人了吧!”
  马忡又何尝不知万春长公主死得可怜,可若是随大流定了昌平伯死罪,如何能显出自己的不一般?且他所论所言,俱有出处,没一句是胡乱编造的,旁人听了再不爽,也拿捏不住话柄。而他若能以此名噪朝野,便是丢了仕途、失了性命也无妨,来日史书工笔,注定是要为他马忡留痕了!
  “……马大人好一派就事论事的刚正模样。”一片缄默中,谭思文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明显,“大义凛然的好似从前与昌平伯行走一处、混迹平康坊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马忡涨红了脸,发现是谭思文在说话后,又突然恢复了底气,“探花郎才来了上京多久,又才做了多少天的官,就敢诬陷同僚、泼同僚脏水了!”
  谭思文不为所动,“马大人不必挖苦,若在下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大人自可据理驳斥,而非仅仅在嘴上讽刺。”
  “……你!”马忡将人指着,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你、你们说不过我,便红口白牙地污蔑我与昌平伯有私,我从来清清白白,何须驳斥你这小儿!”
  端王盯着马忡的脸,像是觉出了端倪,又像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他勾着唇角开口:“本王记起来了,马大人确实在平康坊出现过……昌平伯前段日子,醉酒大闹胡玉楼,试图抢要楼里胡姬时,不就是马大人在旁帮手的么!”
  此话一出,马忡顿时失了血色,却仍想出了反驳的话,“空口无凭,如何就能断言是下官!且今日要论的,分明是如何处置昌平伯,王爷与谭大人一唱一和,以私论公,也不过是想要除开臣,去定昌平伯的死罪……臣斗胆,这又是哪门子的公正!”
  谭思文咬紧牙关,还欲再行反驳,却被燕景祁开口打断——
  “行了……今日议了这样久,诸卿的意思朕也已明晰,就到这里吧,退朝!”
  “陛下!”
  马忡还想再说话,却被燕景祁投过来的冰冷视线惊得定在原地。
  “马卿还有什么想说的?”
  燕景祁绷着脸,神色颇为不虞。
  “……臣、不敢。”
  马忡垂下脑袋,之前与人大杀四方的气势荡然无存。
  燕景祁盯着马忡的发顶,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而后是更加隐晦的杀意。
  他站着审视了一圈,最后拂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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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感兴趣的仙女可以去看下《公主之死》这本书,其实就说的是兰陵长公主被殴死后,如何处置驸马的前后博弈和辩论~
  以及,颞下颌关节紊乱真是难捱,唉[化了]
  第110章 终定论 昌平伯史聪犯谋逆,罪死……
  “……让人把谭思文带来见你, 她今日急才不错,倒是挽回了些局面。”
  燕景祁风风火火下朝,来不及和元嘉细说,便又吩咐起事来, “我马上要见端王, 怕是无暇顾及其他。若母后她们问起今日朝上之事, 你只管直说,但请她们无须担忧, 昌平伯会付出代价的。”
  这些话, 有的直白清楚,有的又含糊不明。可燕景祁却似乎笃定元嘉能明白他的意思一般, 只匆匆说罢,便又往侧殿而去。
  元嘉目送燕景祁离开,又在心底一件件的把男人话里之意与朝上之事相互对应,好一阵才捋了个分明。
  而后, 才恍然燕景祁要去找端王商议什么事了……只是不曾想, 端王这两年竟已洗心革面到这份上了, 今日在朝上说的话亦是言之有故, 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咱们也回去, 让人把谭思文带到清宁宫见我,”元嘉吩咐道,“还是在上次的暖阁。”
  逢春低声应了一句, 先一步离了宣政殿, 徐妈妈则扶着元嘉上了步辇,一行人径直回了清宁宫。
  ……
  “……你在朝上说,那马忡与昌平伯行从过密, 究竟有几分真?”
  一见到人,元嘉便单刀直入地问了起来。
  谭思文倒是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元嘉是从何处听说的。
  “予今日也在宣政殿,只是坐在后头罢了。”
  元嘉简单解释了一句。
  “一半一半吧……”
  谭思文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翠娘去胡玉楼做工时,确实看到过有人借酒装疯,也确实打扮富贵、谈吐倨傲,可闹事的人是谁,翠娘认不出来,我也辨不出来……”
  “至于马忡,我确实不了解他,但也听过旁人议论,说他个性偏执,经年仕途无进之下,遂起了歪心思,自觉能在青史之中留下名姓也是本事,所以渐成今日之模样。硬说起来,他不是和昌平伯来往过密,而是和所有他认为足以被史官撰录成册的人都行从过密……我还听说,马忡也曾想登端王府的大门,只是被端王嫌弃不入流,数次试图结交均无功而返罢了。”
  谭思文应当甚少做这种背后议论人的事情,说到后头,已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两颊更是泛着烫意。
  还真是魔怔了,竟敢把心思打到万春长公主和昌平伯的事情上。元嘉不悦地冷哼一声,转头又想起燕景祁说过的话,“怪不得陛下夸你有急才,端王也是上道……只是马忡其人,留不得了。”
  燕景祁要去和端王商议的,怕就是如何落定“过从甚密”一事了。先将马忡此人从这件事里除开,定下昌平伯的罪过,其他的,再徐徐图之。
  元嘉思绪百转千回,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谭思文有些郁郁不乐。她颇感奇怪地瞥了人一眼,又道:“谭卿是还想到了什么?又或是觉得这其中还有不妥当的地方?”
  谭思文摇头,勉强扯了抹笑,精神却委实称不上好,“我本以为,可以用律法为万春长公主讨回公道的,不想这件事到最后,靠的还是……”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谭卿既已在秘书省为官,自是熟谙各部律法的,便也该知道……男子施罪与女子施罪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元嘉眼中藏着不满,“马忡话说得难听,却也不是没有道理……若依儒家五服亲疏来算,万春长公主夫家尤在、夫婿尚存,自当先为史家人的。马忡说长公主倚仗皇室身份,暗指予等不按法度肆意论罪,倒也不错。”
  “可他杀妻害子,若如此都不得重判,法亦劣法!”
  谭思文气红了眼,语气更是生硬。
  元嘉将食指竖在唇间,轻摇着头示意噤声,缓了缓又道:“所以才要将他钉死在谋逆的罪名上……万春长公主出身皇室,此点无从驳论,谋逆的帽子虽大了些,却也不是塞不进去,只是仍免不了以权压人的非议罢了。”
  “那是他罪有应得!”
  谭思文压低了声音,语气尤带着愤懑与不甘心。
  “再闹几日,这事也就定下了。大周国富民强,陛下春秋正盛,原也不会被朝臣的几句话掣肘,不过是念着这事本该先由中书省草拟诏赦,又经门下省审议后方呈送至陛下面前,如今却因长公主的身份,全然掉转了首尾,这才耐着性子听他们争论了这样久。”
  元嘉有些烦躁地搁下杯盏,虽在说着劝慰谭思文的话,可她自己心里也是恼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