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作者:
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3045
燕景祁的声音并不算高,可偏偏所有人都在下一瞬止了争吵。
“谭思文,陛下御令在此,你还不速速褪衫!”
孟延用手捂住伤处,那双满盛着恶意的眼睛自指缝间透出,嘴角几乎克制不住地上扬,却又在听清下一句话后怔愣原地——
“验,但不在这里验,”燕景祁语气淡淡,“也不能你喊着验,更不能由你验。”
元嘉顿时明白了燕景祁的打算,立刻便接过话来,“谭卿文人学士,当众袒衣实在折辱。为表公正,不若由予点女官一人,陛下点内官一人,谭卿随此二人入后殿验明正身,诸位大臣也就不会再有疑问了。”
谭思文猛地抬头,一双眼睛惊疑不定地在元嘉与燕景祁之间徘徊。孟延下意识觉得不妥,可再说不出其他反驳的话,只能随众人一起称是。
元嘉又道:“徐妈妈,你去。”
“申时安,你去。”
两人躬身领命,下了阶,又走到谭思文面前。
“谭郎君,请吧。”
谭思文只犹豫了一瞬,便放松了身子尾行跟随,黄翠娘本想陪同,被徐妈妈看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
三人消失在门扇之后。
……
这当是不费什么工夫的,所以谭思文很快便回来了。她一边走到黄翠娘的身边,一边抬手抚平衣襟处的褶皱,面上倒还平静,眼底却藏了几缕难见于人的怔忡。
申时安与徐妈妈落后两步,出来后便回到了元嘉与燕景祁的身边,凑近两人耳畔,又悄声说了句什么。
孟延自申时安与徐妈妈出来后,便将人死死盯住不放,一脸地急切,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从两人嘴里撬出最后定论。
“……谭思文,确为男子。”
燕景祁终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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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耶,第一个8k+奉上[狗头叼玫瑰]
(以及,比存稿字数少了两个字,不知道是格式原因还是什么,嘛,希望不是漏字了)
第105章 女谭郎 只是不想这世间再有第二个谭思……
此话一出, 孟延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更像是脱了力般瘫倒在地,色若死灰。他的嘴皮仍在上下翻动,发出一阵难明的咕哝。
蓦地, 又在众人的注视下, 不顾规矩体统, 鼓目仰颈,裂眦嚼齿, 一副仇恨至极的模样。可两眼盯住的人影, 却是从刚才起便一直没有开口的元嘉。
“是你,是你们……是你们……”
孟延抬手欲指, 却被早有准备的内侍们扑倒在地,用布条缠住了嘴,直到孟延被彻底压得没了气力,方试探性地松了两分劲。
直到这一刻, 孟延才真正明白, 他究竟是逆了谁的意, 又是谁在执意要保谭思文……可饶是如此, 孟延却仍不敢向御座上的那位嘶喊泄愤,于是最终将仇恨的视线投到迟一步进来的另一个女人身上。
“谭思文, 你方才说,孟延是因为妒忌诬告,又有何证据?”
孟延的目光太过直白, 当中是何意味, 实在是不言而喻。可元嘉却不乐意受下孟延的无名孽火,更鄙夷此人的怯弱胆小──今日之事虽有她在其中推波助澜,可孟延的下场是燕景祁, 和他自己造就的,如何能迁怒到旁人身上!
元嘉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几番忖度之下,决意拿谭思文一事向孟延开刀。
“回皇后殿下的话,”谭思文恍惚了一下,仍是沉稳回话,“草民、在学舍读书时,曾侥幸得老师赞过几回,老师也曾用草民的文章与其他学兄做比……其中,便有孟学兄。孟学兄与草民出身同州,孟家更是当地的望族,不似草民陋室寒微,是以孟学兄也眼界颇高,所以……”
谭思文垂眉敛目,眉心却拧成了一个川字。
元嘉听到这话,嘴角极浅地勾了一下,这个谭思文果然也是个上道的。
“可是在学舍里,与你有过冲突?”
元嘉又问道。
谭思文为难般一笑,“草民这一趟得来不易,是以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头……至于其他的,不搭理就好了。”
“那孟延自恃身份,又不忿同乡比他本事,在学舍时便对谭郎多有不满,隔几日便要冲突一场,学舍的学子和老师也是见过多次的!”
黄翠娘愤愤不平,“今日在宫门外候着时,他还冲谭郎口出恶言,甚至想使绊子叫谭郎无缘殿试!这样的人,能做出诬告的事情,便也不足为奇了!”
谭思文说得含蓄,可黄翠娘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不管不顾地将事情挑的分明。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这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头先还有帮着孟延辩驳的,这会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孟延自然也是听见的,可如今,除了发出几声不甘的嘶喊,已然什么也做不了了。
“真是好一位榜眼郎哪!”
元嘉偏头看向燕景祁,半真半假地感慨了一句。
前者同样看了元嘉一眼,又在嘴角噙了抹意味不明的笑,只道:“孟延,凡才浅识,顽皮赖骨,兼以矫言伪行,劣迹昭着,实难堪榜眼之名,亦无为官做宰之能。着,贬为白丁,终身不得再举科考……孟家亦有失教之过,其后三代内,子孙俱不可为官!”
此诏一出,孟延这个人便算是彻底废了,孟家人的仕途也就此到头了。
元嘉再度看向下方的谭思文,她正低声与黄翠娘说着什么,不经意抬首间与元嘉视线相撞,两人目光交织,又随即分开。
“谭卿今日遭了通无妄灾,如今既已事毕,便与夫人早些回去休整。”元嘉款语温言,“待到琼林宴那日,诸卿可要好好为谭卿祝贺一番才是。”
前半截是说与谭思文的,后半截则是告于在场众臣子的。
众人躬身应是。
元嘉复又看向燕景祁,前者却没有再说话,只朝身侧拢袖侍立的申时安抬了抬下巴。
申时安会意,上前高声道:“有事即奏,无事退朝!”
少顷,诸人鱼贯而退。
燕景祁已经起身,元嘉也跟在人后准备离开,晃眼间却瞧见祥顺快步朝殿外走去,像是要赶上谁一般。元嘉压下心中怪异,仍是先回了后殿。
“我让祥顺把她二人带去清宁宫,你着意安抚两句,只叫谭思文放心,但她为国尽忠一日,其所惧怕之事便不会发生。”
元嘉跨进门时,听到的便是这样一句话。她这才明白,方才祥顺那急匆匆的模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既是国之栋梁,陛下何不亲做安抚,”元嘉眉心微动,又试探道,“谭思文深感天恩,自会为大周鞠躬尽瘁。”
燕景祁却拒绝了,“虽有本事,也得看以后的造化,且她到底是……见我总有拘束之处。若无必要,还是不必在国事之外的场合见她了。”
又道:“你可多与她说会儿话,若是喜欢,常召进宫来也是行的。她日后行走于朝堂之上,又深于百姓之中,看到的听到的总归不少,你与她多有接触也是好事。”
元嘉一时纳罕,但送上门的好事又怎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便屈膝应下。
“去吧,”燕景祁微微颔首,“我让申时安选些慰礼,一会儿送去清宁宫,你一并给了她们。”
“是。”
元嘉又一次应下,转身正欲离开宣政殿,却听身后蓦地传来一声问──
“嘉娘今日可看清了,要如何做才能担得起皇后二字?”
闻言,元嘉背影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很快便转过身来,又挺直着背脊朝燕景祁一屈膝,“元嘉受教,定不会辜负三郎期望。”
燕景祁不置可否,只嗯了一声,再次道:“去吧。”
元嘉这才离开。
……
元嘉坐在辇上,心里不住地思忖着燕景祁的话,一路上默然不语。徐妈妈却显出几分喜色,临近清宁宫时,终于忍不住道:“陛下这是看重您呢,是好事。”
元嘉回过神来,也只是道:“陛下看重清宁宫,确是好事。”
燕景祁可不是会因为短短几年陪伴便对她生出情分的人……今日所见,大抵是燕清忞的事情给他提了个醒,才发现自己这个皇后是能替他挑一部分担子的。既是帝后,又是夫妻,自然便顺理成章地用起来了。
只是,比之在太子府的那几年,燕景祁今次的试探似乎太短、也太仓促了些,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元嘉垂眸细思,少顷舒了眉头,不再深究。如此也不是坏事,燕景祁越是用她,她便越是得权。既得权势,她能看到的、触到的东西也就越多,也就不必担心自己眼界被困于这四方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