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0      字数:3135
  穆瑶筝双手撑着脑袋,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瞧着人不放,夸人的话更是一句接着一句。
  “这武乐,听着倒和《兰陵王入阵曲》有异曲同工之妙。”
  燕景璇似乎对这些也有所涉猎,看罢目露赞赏之色,又很快问起其中的细节处来。
  “娘子好耳力,这《剑器浑脱舞》的武乐部分,正是脱胎自《兰陵王入阵曲》。”
  孙荆玉怀抱琵琶,又朝燕景璇笑着一点头。
  “这《兰陵王入阵曲》本是军队武乐,意在歌颂兰陵王疆场杀敌的英姿。可谁知流入民间后,逐渐与柔舞相融,倒失了武乐的气势。”
  庄映秋一边添茶,一边补充,“时下喜好舒雅婉约的柔舞,尤其在上京城内,武乐近乎绝迹。这几年我往各地探寻不同的健舞,又竭力寻找《兰陵王入阵曲》的残稿,亏得荆玉、阿翘相助,几经融通才有了今日这《剑器浑脱舞》。”
  原只道此舞精妙,却不知还有这等过往,元嘉对庄映秋不免更钦佩了几分。
  “都说胡玉楼里跳的剑舞,皆为姊姊一手教导,可我看楼里其他姊姊舞剑,却与今日所见之舞不尽相同,这是何缘故呢?”
  穆瑶筝好奇道。
  “似人者终难久长。若徒摹吾形,终困于吾影之下,但若寻己之魂,或可得他日长存。”
  庄映秋微微一笑。
  穆瑶筝眼珠一转,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只低头翻出两枚雕花玉佩,又笑盈盈地递到孙、沈二人眼前,“今日有幸与两位姊姊一见,又听到了仙乐一般的曲子,实在是瑶筝的福气。这玉佩还请二位姊姊笑纳,便算是妹妹奉上的见面礼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笑出声来。
  孙、沈二人自然也知道美人邸的典故,当下也不推却,只压着唇角的笑意抬手接过。
  沈阿翘更是打趣道:“穆娘子来了这么多趟,怎的今日才想起要给我姊妹二人送玉?若没个说法,这玉咱们可是不要的!”
  说罢轻巧一抛,又将玉佩扔回了穆瑶筝的怀里。
  孙荆玉虽还握着,可尾指却勾着玉佩上的红绳来回把玩,一双凤眼转盼流光,只等着穆瑶筝再开口。若是说的不好,只怕也是要顷刻扔回去的。
  美人蹙眉嗔怪,穆瑶筝又哪里招架得住,当下便告起饶来,“谁叫两位姊姊都是谪仙般的人物,每每我来,都只能远远看着,一次都没能近身说话……今日好不容易借庄姊姊的光把玉佩送了出去,姊姊们却还怪我送晚了,可真要冤死我了!”
  众人又是大笑,燕景璇更是笑得歪了身子,靠在了庄映秋的身上。
  沈阿翘将玉佩系在腰间,又伸出削葱般的指尖轻点了下穆瑶筝额头,“好个伶俐的妹妹,倒把我二人说得心生愧疚起来,便只好跳一支胡旋,与妹妹作这玉佩的回礼了。”
  沈阿翘说罢,轻巧起身,绦带在空中旋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我疏于舞技,这胡旋舞只勉强拿的出手,客人们可不许嫌弃!”
  孙荆玉从穆瑶筝手上拿回玉佩,一如沈阿翘般系在腰间,而后用手轻轻拍打了几下琵琶,朝沈阿翘一点头,便拨动起弦身来。庄映秋不知从哪里摸了个手鼓,亦跟着节奏击打出声。
  沈阿翘足尖点着地面,随着急促的鼓点旋转翻飞,脚下却无一丝错乱。速度越快,转得越稳,整个人几乎要化作一道虚影,更瞧不出半点舞姿勉强的样子。
  一开始,元嘉几个都还坐着,后来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先是穆瑶筝围着沈阿翘转圈,后来又拉过元嘉一起摆动双臂,最后竟连燕景璇也未能幸免,被庄映秋带着加入了这场混乱当中。一群人你敬我一杯,我回你一盏,放歌纵酒直到月挂柳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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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1节选自《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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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终弃留 念夏如今冒失过甚,我再不敢留……
  第二日再醒来, 元嘉果然头疼欲裂浑身难受,昨日玩闹得太高兴,酒也饮得过了头,宿醉尤甚荷风园那次。
  “……盼春, ”元嘉抚着额头, 神色恹恹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任由红珠在身后动作,“我昨夜是怎么回来的?”
  元嘉最后的记忆, 只停留在几人拿着酒盅乱舞的时候, 再往后便全无印象了。
  红珠听出元嘉语气中的倦怠,动作迅速地挽了个倭堕髻, 又插了支玉兰花钗,便自觉退在一旁不作声了。
  “是公主府的郑华侍卫护送女君您回来的,”盼春接过敛秋递来的参茶,又轻声道, “您也好, 公主与县主也罢, 从胡玉楼出来时, 便已醉得不成样子了。郑侍卫先送了县主回府,又将您送回了太子府, 最后才驾着马车回公主府。”
  盼春说的仔细,可元嘉听罢,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几番回忆无果, 也只好无奈放弃。
  什么叫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总算是体会到了……只是这滋味,也忒不美妙了些。
  饮过参茶,又重新倚回榻上, 元嘉的手仍是抚着额头没有放下,好一阵才重新开口,总算是有些气力了——
  “红玉,我昨日嘱咐你的东西都买回来了吗?”
  “是,”红玉上前应了一声,“按您的吩咐,奴婢已去荣宝斋挑齐了四套白玉微雕,一一用匣子都装好了。”
  本意是怕在胡玉楼耽搁得太久,所以才让红玉先去西市走上一遭,提前备下要带回府的物件。哪想昨日进了胡玉楼便再没有出来过,着红玉买的东西竟也真的用上了。
  “拿来与我瞧瞧。”
  红玉诶了一声,又请盼春、红珠几个帮手,须臾从柜子里取出几个纹样精美的匣子来。那匣子显然有些份量,几人拿在手里仍有些吃力,变换姿势后也只能抱在怀里,小心挪至案几旁置于其上,这才依次打开。
  元嘉自榻上起身,一个个踱步看过去,匣内的微雕皆是一般大小,用的是上好的白玉,触手温凉,浑身上下无一丝杂色。
  雕刻技艺更是出色,四套微雕便是四种风韵──其一为簪花仕女,纤毫毕现;其二为花鸟鱼图,栩栩如生;其三为山川河景,壮美异常;其四为上京市井,百态繁华。四者各有千秋,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她出门时还在犹豫应该带些什么回来才好──寻常的钗环首饰、裙衫布料一类,只怕早就看厌了,做工也未必有六尚局送来的精巧。一直到马车行经荣宝斋,才总算落定了主意。
  “你选的很好,足见是费了心思的。”
  元嘉赞了一句。
  红玉微微垂首,并未因前者的夸赞而露出任何的得色,仍是恭敬道:“奴婢分内之事,自当尽心竭力。”
  “这事你办的出色,合该记你一功。”元嘉笑了笑,“一会儿还得让你再跑上一趟,和徐妈妈一起,把它们挨个送过去。”
  红玉自然应承,可随即犯了难——说是‘挨个’,但其中能做文章的地方可太多了。两位良娣谁先谁后便是一个问题,更别提遭了太子厌弃的卫良媛,和虽有一女却居末等的徐奉仪了。
  若是四个人分别送去,或许就没那么多的比较了。
  可这话却是不好说的,红玉亦不敢自己决定,只能大着胆子一问,“不知这四套玉雕,该分别送往哪位娘子的院子呢?”
  “先去竹香馆,再去梨云院,然后去畅和馆,最后去徐奉仪处。”
  元嘉不假思索,“让她们挑自己喜欢的。”
  话虽如此,这几人的喜好却彼此分明,谁人选哪一个匣子,她大抵也猜得出来。
  红玉听罢亦是分明,自也不再多言。只是其他几位倒还好说,却不想那卫良媛,庭院冷落了好几年了,眼瞅着余生无望,如今倒又被这一位太子妃给看上了,往后保不齐还有大造化。
  红玉几番思绪回转,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朝元嘉一屈膝,后退几步便出了门去。不多时,进来几个梳着双垂髻的小宫女,又各自捧了匣子出去。徐妈妈和红玉就站在槛外,朝元嘉行了个万福,便带着人离开了。
  眼看东西都送出去了,元嘉便又懒洋洋地缩了回去,蜷在榻上闭目养神。
  燕景祁一走,整个太子府似乎都变得安静了许多。没了嘈杂的人声,窗外不时的蝉鸣便显得格外清晰。元嘉有些昏昏然,明明才起身不久,却又生了困意,此刻半阖着眼帘,似睡非睡。
  哐当!
  像是什么被打翻在地,一下子将元嘉从迷糊的状态中惊醒。再定睛一看,念夏正手足无措地呆站一旁,脚边是已经翻倒在地的铜盆,地上一滩水渍。